傍晚时分,玄渊选定了一处背风的石崖下作为宿营地。
硕风利落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又去附近寻了些尚算干燥的枯枝。
升起了一簇不算旺盛但足以驱散些许寒意的篝火。
赶了一天路的雌性和幼崽们早已疲惫不堪,围着火堆蜷缩着休息。
斯里克默默坐在最外围的阴影里,目光偶尔掠过被绯雪细心照料着的苏桃,又很快垂下。
绯雪正将水囊凑到苏桃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水。
火光映照下,她恢复记忆后更添几分清艳的侧脸,仿佛笼着一层柔光。他紫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玄渊安置好那块巨大的石板,走到火堆旁。
他没有坐下,挺拔的墨色身影在跃动的火光中显得愈发孤高冷寂。
他的目光落在苏桃身上,看着她自然地接受着绯雪的照顾,依赖地靠在绯雪身侧。
墨色的眼眸深处,像是有什么情绪在无声地翻涌。
他习惯了她的靠近,习惯了那微凉的蛇尾缠绕住她时,她无意识的依赖和轻蹭。
如今记忆恢复,那份独属于他的亲近似乎被打破了。
苏桃其实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她捧着水囊,偷偷抬眼,正好撞进玄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怒气,没有冰冷。
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沉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专注。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慌忙低下头,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色。
完了完了,这条蛇是不是在记恨那声“老公”?
她正心虚地胡思乱想,忽然,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脚踝处那个墨色小蛇兽印蔓延开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那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温润的、驱散疲惫和寒意的舒适感。
仿佛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温度恰好的温泉里,连因为赶路而有些酸软的腿都轻松了不少。
是玄渊的能力?
他在用他的力量温暖她?
苏桃惊讶地抬起头,再次看向玄渊。
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侧脸线条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关怀只是她的错觉。
但身体里残留的暖意是如此真实。
苏桃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条蛇,总是这样,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想做,但是会帮她把什么都做好。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挣开绯雪揽着她的手臂,在绯雪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慢慢挪到玄渊身边。
玄渊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垂眸看她。
苏桃仰起小脸,火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玄渊墨色的袖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讨好和示弱:
“玄渊……我有点冷。”
她没说谢谢,也没提那莫名的暖流。
只是用一个最拙劣的借口,靠近他。
玄渊纯黑的眼眸凝视着她,那沉沉的眸光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就在苏桃以为他会拆穿她,或者干脆不理她时,他却动了。
那条微凉的、有力的墨色蛇尾,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
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熟练而轻柔地缠绕上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最后在她腰间松松盘绕,将她拉近。
圈入一个微凉却让她无比安心的怀抱范围。
熟悉的缠绕感回来,苏桃一直有些悬着的心,奇异地落回了实处。
她甚至下意识地,像失忆时那样,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冰凉的鳞片。
玄渊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但那缠绕着她的尾巴,力道却放得更加轻柔。
绯雪坐在火堆旁,看着这一幕,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随即化为一片深邃。
他并未出声,只是唇角那惯有的、魅惑众生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去了几分。
他明白,有些羁绊,并非表面的亲近可以替代。
硕风添柴的动作顿了顿,灰褐色的狼眸看了看依偎在玄渊身边的苏桃,又看了看沉默的绯雪,最终低下头,继续默默地拨弄着火堆。
躲在远处一块巨石后面、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凤耀。
透过石缝看到苏桃主动靠近玄渊,还被那条黑蛇用尾巴圈住,顿时气得差点把肩上的小梧桐树给捏碎了!
“岂有此理!那条黑长虫!他凭什么!”
凤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小梧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狠狠抽了一下凤耀的脸颊,表达着“冷静点蠢货以及你捏疼我了”的愤怒。
就在这时,被母亲抱在怀里熟睡的一个兔族幼崽,因为寒冷而在梦中瑟瑟发抖,小声啜泣起来。
那细微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桃被哭声吸引,下意识地望过去,眼中流露出同情。
几乎是同时——
一股温和的、带着干燥暖意的能量,如同无形的毯子,轻轻覆盖在那个兔族幼崽和它母亲身上。
幼崽在梦中咂了咂嘴,停止了发抖,蜷缩进母亲的怀抱,睡得更熟了。
是硕风。
他依旧低着头看着火堆,仿佛什么都没做。
而另一股更加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
则如同春风拂过,悄然笼罩了所有休息的雌性和幼崽,驱散了她们周身的寒意,连篝火都似乎明亮温暖了几分。
这股力量,来自远处的巨石之后。
苏桃惊讶地看向硕风,又若有所感地望向凤耀藏身的方向,心里暖暖的,又有点想笑。
这些家伙啊……
她悄悄往玄渊身边又靠了靠。
感受着腰间那微凉而坚定的缠绕,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以及火光照耀下,虽然各怀心思、却都在用各自方式守护着这一方天地的几个身影。
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充满危险的南行之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夜色渐深,风雪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