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棋子裹挟着黑紫怨念擦过后心的刹那，沈知微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前扑去——溪水冰凉刺骨，刚没过脚踝便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可那道凌厉的风却擦着衣摆掠过，“钉”地扎进溪边的岩石里，碎石混着黑雾簌簌往下掉，连带着溪水都泛起一层诡异的黑晕。
她顾不上揉被碎石擦伤的膝盖，踉跄着扑向溪对岸的山洞。洞口爬满青灰色的苔藓，藏在两棵老槐树的阴影里，若非掌心渊图残片突然发烫，她根本找不到这隐蔽的入口。残片的暖芒落在洞口的纹路时，那些原本黯淡的刻痕骤然亮起，与掌心残片的纹路严丝合缝地对上，潺潺溪水竟顺着纹路逆流而上，在洞口织成一道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帘，连风都透不进来。
“还想跑！”追兵的怒吼就在身后，沈知微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怨念已经缠上了她的后颈，像冰冷的蛇牙抵着皮肤。她猛地钻进光帘——下一秒，光帘突然迸发刺眼的蓝光，如同出鞘的利刃，将追来的追兵狠狠弹了回去。那人撞在溪边的老槐树上，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手中的青铜棋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溪水卷着漂向远方，很快便没了踪影。
光帘缓缓落下，像一层柔软的水幕，将外界的嘶吼、脚步声与怨念彻底隔绝。沈知微扶着洞壁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冷汗混着溪水往下淌，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她刚想直起身，就见洞内深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衣角都磨出了毛边，一头半白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手里还攥着一根未编完的藤条，指尖沾着些湿润的泥土。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眉眼间堆着几分温和的倦意，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溪水里的碎星，落在沈知微怀里的纸卷上时，眼神微微一动：“红衣姑娘的字迹，倒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您是……守印人？”沈知微攥紧掌心的渊图残片，残片的暖芒与洞内的蓝光渐渐交融，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之前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竟奇异地放松下来——这山洞里没有半分怨念，连空气都透着股山石与草木的温润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往洞内走，脚步轻得像落在溪面上的月光，声音也跟着放轻：“叫我老许就好。进来吧，外面的棋手暂时闯不进来，这光帘是用渊图残片的本源之力布下的，除非他们拿得出另一块残片当钥匙，否则破不了这屏障。”
沈知微跟在他身后往里走，才发现这山洞不算深，但收拾得干净，石壁上嵌着几盏泛着蓝光的萤石，将洞内照得明明亮亮。最里面的石台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石盒，盒身通体青黑，刻满了与残片、洞口一致的螺旋纹路，淡淡的蓝光正是从石盒的缝隙里一点点渗出来的，落在地上像流淌的星河。
老林将手里的藤条放在石台旁的石凳上，伸手抚过石盒上的纹路，指尖划过一道深痕时，动作顿了顿：“你怀里攥着的，是渊图残片的‘水纹片’吧？当据说当年渊图破碎，变成‘水’‘山’‘风’‘林’‘火’散布各地，这石盒里锁着的，就是‘山纹片’——至于除了你手中的，其他的应该都在‘棋手’手里，而林砚，应该也快要出手了。”
“林砚？”沈知微猛地抬头，山路上的画面瞬间撞进脑海——林砚嘶吼着要抢纸卷的模样，他被黑鸦的怨念砸回青石板时，小臂上蔓延的黑紫伤痕，还有棋手追兵喊着“林砚大人”时的恭敬……他不正是‘棋手’一员，又为何要跟自己抢残片？“他是棋手的人，看守残片是他的任务，为什么还要跟我们抢纸卷？”
“因为他要的，是‘掌控’。”老林走到洞口，望着光帘外晃动的树影，声音沉了几分，“林砚在棋手组织里，地位不低——毕竟是当年跟着首领一起打天下的人，手里握着不少实权。可他野心大，不甘心，而且是人就有自己的目的想要达成，何况还是棋手组织的人。”
沈知微心头一震，手里的纸卷攥得更紧了：“所以他之前拦着我们，不是要帮棋手抢残片，是怕我们先拿到‘山纹片’，断了他的路？”
“是，也不是。”老林回头看她，眼神复杂，“他既要保着残片不落入外人手里——毕竟这是他向首领邀功的筹码；又要防着棋手内部的人抢功。”
这话刚落，洞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洞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光帘剧烈震颤起来，淡蓝色的光膜上竟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纹路——紧接着，便是棋手组织那熟悉的、带着敬畏的喊话，穿透光帘飘进洞内：“林砚大人！里面的人不肯出来，要不要属下炸开这山洞？”
“不必。”林砚的声音冷冽如冰，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们在里面待着——没有‘水纹片’，他们拿不走‘山纹片’；没有我，他们也出不来这山谷。你们守在洞口，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光帘外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老林皱紧眉头，走到沈知微身边，压低声音：“你听出来了吧？他在等——等你引动‘山纹片’，再坐收渔利。他既要用残片向首领表忠心，又要借着‘护残片有功’的名头，索要更高的权力。这小子，把棋手的规则玩得明明白白，连自己人都算计。”
她攥紧纸卷，刚要把“水纹片”按在石盒南侧的凹槽里，试试能不能强行取走“山纹片”，石盒突然“嗡”的一声轻震，北侧的石壁竟自动浮现出一道与残片形状吻合的嵌槽，石盒缝隙里的蓝光瞬间暴涨，与残片的暖芒紧紧缠成光带，顺着石壁往上爬，最终在洞壁上投射出一幅残缺的地图——地图上标着三个红点，分别写着“山”“水”“风”，代表三块残片的位置，“风”字红点旁，还画着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下写着“槐安镇”三个字。
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槐安镇”旁边，还盖着一个小小的“棋”字印章——那是棋手组织的印记，显然林砚不仅知道下一块残片在哪，还早就报备给了首领，只等拿到“山纹片”，就去取“风纹片”，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连下一步都算好了。”沈知微的指尖泛凉，掌心的残片突然发烫，传来一阵急促的震颤。洞外再次传来动静，这次不是巨响，而是黑鸦带着哭腔的哀嚎，断断续续的，听得不真切：“去死……你们该死……放开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闭嘴。”林砚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就凭你，也想报仇？你只要老老实实做好‘刀’就行，居然还妄图噬主，可笑。”
黑鸦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老林急得拽了拽沈知微的胳膊：“不能等了！他在逼你——你不引动残片，他就对黑鸦下手；你引动了残片，他就会立刻进来抢！石台后面有密道，能绕开洞口的守卫，快跟我走！”
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台后侧，果然见石壁上有一道极隐蔽的暗门。可她刚迈出脚步，石盒突然“咔哒”一声轻响，盒盖竟自行弹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钻出来的不是柔和的蓝光，而是一缕极淡的黑紫怨念，像探路的蛇，顺着石盒的纹路往外爬，最终停在洞口，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紧接着，光帘“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掀开，林砚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穿着棋手组织的黑色劲装，袖口绣着银色的纹路——那是高层的标志，小臂上的黑紫伤痕已经被简单包扎过，可眼神里的野心却藏不住，死死盯着石盒，又扫向沈知微手里的“水纹片”，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这么一会儿功夫，真是别来无恙。”
他往前走了两步，洞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压抑，连老林都下意识地挡在沈知微身前，攥紧了手里的藤条。
“林砚。”沈知微强装镇定，攥紧“水纹片”，掌心的暖芒微微闪烁，“你现在进来，是想亲自抢残片？”
“抢？”林砚嗤笑一声，走到石盒旁，指尖抚过盒身的纹路，动作带着几分占有欲，“这‘山纹片’本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能叫抢？倒是沈姑娘，现在你的帮手被拖住了，我的帮手都到齐了，你觉得你还是我的对手？”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知微，眼神里满是威胁：“不如这样——你把‘水纹片’给我，我带你出山谷，还能保黑鸦一命。否则，不仅你们走不了，黑鸦……也活不成。”
沈知微心头一紧，刚要开口，石盒突然再次“嗡”的一声轻震，盒盖缝隙里的怨念瞬间变浓，竟顺着林砚的指尖往上爬，缠上了他的手腕。可林砚此刻却不害怕，反手一握，就将怨念捏碎，冷声道：“别浪费时间了——要么交残片，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老林悄悄碰了碰沈知微的胳膊，示意她往密道退，可沈知微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林砚眼底的野心，看着石盒里蠢蠢欲动的怨念，突然明白过来：林砚根本不是在跟她谈判，他是笃定自己会为了黑鸦妥协，笃定自己能掌控一切。
而这一次，她偏要打破他的算计。
沈知微攥紧“水纹片”，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将残片举过头顶，暖芒瞬间暴涨，与石盒里的蓝光遥相呼应：“想拿残片？可以——先放了黑鸦。否则，我就算毁了‘水纹片’，也不会给你。”
林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掌心的残片还在发烫，洞外隐约传来黑鸦的挣扎声，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石盒里的怨念似乎感应到了紧张的气氛，开始剧烈翻涌，洞顶的碎石掉得更凶了。林砚盯着沈知微，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毁了“水纹片”，他就拿不到“山纹片”；放了黑鸦，又少了一个牵制她的筹码。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人惊慌的大喊：“林砚大人！不好了！槐安镇方向出现大量怨念，首领让您立刻过去支援！”
林砚的脸色骤变，狠狠瞪了沈知微一眼，又看了看石盒，最终咬牙道：“算你好运。”他转身往洞口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冷冷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带着‘水纹片’去槐安镇找我，否则，黑鸦的命，我不保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光帘再次落下，将洞内与外界隔绝。
沈知微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被老林扶住。
“这小子，还是被急事绊住了。”老林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头，“可槐安镇出现怨念……恐怕和‘风纹片’有关。林砚这一去，怕是要提前对‘风纹片’下手了。”
沈知微攥紧“水纹片”，想起林砚临走时的威胁，又想起还在他手里的黑鸦，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槐安镇——不仅要救黑鸦，还要拿到‘风纹片’，绝不能让林砚的野心得逞。”
石盒里的怨念渐渐平息，蓝光重新变得柔和。老林看着她，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从密道走，先找到陆野和鹞子，再一起去槐安镇——多个人，多份力量。”
沈知微点点头，跟着老林走向石台后的密道。洞口的光帘外，月光重新洒了进来，她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