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美术楼画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软蹲在储物柜前，指尖捏着一张边缘卷翘的黑白照片，眉头拧成了疙瘩。
照片约莫巴掌大小，是上周整理外婆旧物时发现的——1985年的市一中运动会，外婆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跳远沙坑旁和队友比着胜利手势，背景里还能看见褪色的“团结奋进”横幅。
可不知是存放不当还是岁月侵蚀，照片右上角缺了一块，正好挡住外婆身旁女生的半张脸，中间还有一道深深的折痕，把横幅上的“奋”字拦腰截断，边缘更是泛着黄褐色的霉点，像是被时光啃噬过的痕迹。
“怎么蹲这儿发呆？”
清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时，苏软正用指腹轻轻蹭着照片上的霉点，生怕再蹭掉一点像素。
她回过头，看见陆时衍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画室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连帽卫衣。
大概是刚从计算机房过来，他额前的碎发沾着点薄汗，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没什么，就是这张老照片……”
苏软把照片递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无奈，
“想修复好给外婆当生日礼物，可你看，破成这样了。”
陆时衍走过来蹲下，指尖捏着照片的边缘接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品。
他把照片举到阳光下，眯着眼仔细打量，阳光透过照片的破损处，在他手腕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1985年的运动会，”
他指着照片背景里的看台，
“我爸说他们那时候的运动会，看台还是水泥砌的，和这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苏软愣了一下：
“你爸也是市一中的？”
“嗯，比你外婆低两届。”
陆时衍笑了笑，指尖落在照片的折痕处，
“这折痕应该是长期折叠造成的，霉点是受潮了，右上角的缺损比较麻烦，得补全人物轮廓。不过……”
他抬头看向苏软，眼神里带着点笃定，
“用图像修复软件应该能救回来。”
“真的吗？”
苏软眼睛亮了起来，之前她试过用手机App修复，可效果差得离谱，外婆的脸被修得模糊不清，连校服的蓝白色都变成了灰扑扑的色调，
“我之前用手机修过，根本不行。”
“手机App算法太简单，对付这种老照片还是得用专业软件。”
陆时衍把照片小心地夹进苏软的素描本里，
“计算机房有photoshop和AI修复工具，现在没课，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苏软几乎是立刻点头，抱着素描本站起来，连散落在桌上的画笔都忘了收。
陆时衍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忍不住帮她把画笔归拢到笔筒里，又拿起她落在椅背上的外套：“先把外套穿上，计算机房空调开得足。”
从美术楼到计算机房要穿过操场，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着枯黄的梧桐叶在跑道上打转。
苏软裹紧外套，跟在陆时衍身侧，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素描本——怕照片再受损，他特意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
“你怎么还会修照片啊？”
苏软忍不住问，在她印象里，陆时衍总是泡在计算机房写代码，要么就是在图书馆看编程相关的书，和“修照片”这种偏艺术的事似乎搭不上边。
“之前帮我妈修复过她年轻时的照片，摸索着学了点。”
陆时衍侧过头，风把他的碎发吹到耳后，
“其实修复老照片和写代码有点像，都得一点点抠细节，急不来。”
计算机房里没几个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电脑屏幕上投下条状的光影。
陆时衍找了靠窗的两个位置坐下，把素描本放在桌上，小心地取出照片。
他先打开扫描仪，调整好分辨率，把照片平放在扫描台上，盖盖子时特意顿了顿，确认没有折到照片边缘才按下扫描键。
“扫描的时候分辨率要设高一点，”他指着屏幕上的参数，“300dpI以上，后续修复时细节才不会糊。”
苏软凑在旁边看着，屏幕上的扫描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老照片的轮廓逐渐清晰，连外婆校服上的细条纹都能看见。
等扫描完成，陆时衍打开photoshop，调出照片文件，原本泛黄的照片在屏幕上显得格外清晰，那些霉点和折痕也更刺眼了。
“第一步先去霉点。”陆时衍移动鼠标，点开“修复画笔工具”，“你看，把取样点选在干净的区域，然后对着霉点点击，软件会自动匹配周围的像素。”他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滑动，屏幕上的霉点一点点消失，原本黄褐色的边缘渐渐恢复了黑白照片该有的质感。苏软看得认真，不知不觉就凑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陆时衍的胳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点矿泉水的清冽气息。
“要不要试试？”
陆时衍侧过头，鼻尖差点碰到苏软的发顶。苏软往后缩了缩，脸颊有点发烫，接过鼠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目光。
苏软握着鼠标，按照陆时衍说的方法选取样点，可手一抖，修复画笔不小心蹭到了外婆的校服，原本整齐的条纹缺了一块。
“啊，弄坏了！”
她急得差点站起来，陆时衍却按住她的手腕，声音放得很轻：
“别急，按ctrl+Z撤回就好。你手腕放松，慢慢移动，就像你画素描时描线一样。”
他的掌心贴着苏软的手腕，温度透过薄薄的卫衣传过来，苏软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按照陆时衍说的，放松手腕，慢慢移动鼠标，果然，霉点被精准地去掉了，校服的条纹完好无损。
“对，就是这样。”
陆时衍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笑意，
“你看，比画素描简单吧？”
苏软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屏幕，不敢再看他。
等把所有霉点都处理完，陆时衍又教她用“修补工具”处理折痕——先把折痕选中，然后拖到附近纹理相似的区域，软件会自动融合。
“这道折痕穿过横幅，得注意字体的连贯性。”
陆时衍指着屏幕上的“团结奋进”，
“‘奋’字被截断了，你看左边的‘大’字头，右边应该是‘田’和‘力’，得照着左边的字体风格补全。”
苏软凑近屏幕，仔细观察字体的笔画粗细，陆时衍也跟着凑过来，两人的脑袋几乎靠在一起。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苏软能看清陆时衍长长的睫毛，还有他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按照陆时衍说的，一点点补全“奋”字的笔画，补到最后一笔时，陆时衍突然说：
“稍微往右上提一点，那时候的宋体字，笔画末端会有点弧度。”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距离苏软的指尖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苏软跟着调整，补完最后一笔，“团结奋进”四个字终于完整了，像是从未被折痕破坏过一样。“太好了！”苏软忍不住欢呼，转头看向陆时衍，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自己，苏软的脸颊瞬间红透，连忙转过头盯着屏幕，假装研究照片的细节。
陆时衍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递给苏软：“喝点水，歇会儿再补右上角的缺损。”
苏软接过水，拧瓶盖时手指有点发颤，冰凉的瓶身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右上角的缺损是最难的，不仅要补全外婆身旁女生的半张脸，还要还原背景里的看台栏杆。陆时衍打开AI修复工具，先让软件自动生成缺损区域的轮廓，可生成的女生脸部有点模糊，和照片里的复古质感格格不入。
“AI有时候会太‘完美’，少了点老照片的颗粒感。”
陆时衍皱了皱眉，关掉AI生成的图层，“还是手动补吧，参考左边女生的脸型和发型。”
他指着照片里外婆左边的女生：
“你看，她们的发型都是齐耳短发，脸型都是鹅蛋脸，眉毛是细弯眉，按照这个特征来补，应该不会差太多。”
苏软点点头，拿起数位板——之前画插画时买的，今天正好带在包里。
她按照陆时衍说的，先勾勒出女生的脸部轮廓，再一点点补画眉毛和眼睛，笔触轻得像在纸上素描。
陆时衍坐在旁边看着，偶尔提点建议：
“眼睛可以稍微画得圆一点，80年代的女生拍照，喜欢睁得圆圆的。”
“嘴角可以带点笑意，你看外婆在笑，她身边的人应该也在笑。”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计算机房的百叶窗影子拉得很长。
苏软放下数位板时，屏幕上的照片已经焕然一新——霉点消失了，折痕不见了，右上角的女生露出了完整的笑脸，和外婆的笑容相映成趣，背景里的“团结奋进”横幅格外清晰，连看台上模糊的人群都多了几分细节。
“搞定了！”
苏软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肩膀有点酸，大概是一直保持着凑近屏幕的姿势。陆时衍把修复好的照片保存成高清格式，又打开打印机：
“打印出来看看效果，纸质选哑光的，更有老照片的感觉。”
打印机嗡嗡作响时，苏软看着陆时衍的侧脸，心里满是感激：
“陆时衍，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肯定修不好这张照片。”
“举手之劳。”
陆时衍转过头，正好打印机吐出照片，他走过去拿起，吹了吹上面的墨粉，然后递给苏软，
“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还能再调整。”
苏软接过照片，哑光的纸质摸起来很舒服，修复后的画面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外婆和女生的笑容清晰又温暖，仿佛能透过照片看到当年运动会的热闹场景。
“太完美了！”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抬头看向陆时衍，眼神亮晶晶的，
“以后我要是再遇到修复照片的难题，还能找你帮忙吗？”
陆时衍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想说“随时可以”，却突然瞥见苏软钱包里露出的另一张照片——是上次在图书馆前，他接过“雨后校园”画作时，林晓雨偷偷拍的合照。照片里，他手里拿着画，苏软站在旁边，耳朵红红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像是裹了层暖光。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矿泉水瓶，瓶身的水珠沾湿了手指。
“当然可以。”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不过……”
苏软正把钱包收进包里，听见“不过”顿住动作，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什么？”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刚才帮她调整鼠标时，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画笔划伤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下次可以教你更复杂的修复技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下次修复照片，要不要……一起去我家？我爸有台老式胶片相机，说不定能帮你把修复好的照片洗成复古质感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手心瞬间冒出了汗。苏软也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陆时衍泛红的耳尖，一时间忘了回答。计算机房里很安静，只有打印机的余温和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还有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微妙的氛围。
就在苏软终于要开口说话时，陆时衍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催他回家吃饭。他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挂了电话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得回去了，修复好的照片文件我发你邮箱了，要是想洗成胶片质感，随时跟我说。”
“好，谢谢你。”苏软点点头，看着陆时衍走出计算机房，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老照片，照片里外婆的笑容格外温暖，可她的心跳却一直没平复下来，刚才陆时衍说“去我家”时的样子，还有他泛红的耳尖，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陆时衍走出教学楼，坐上了校门口等他的车。车子发动时，陆时衍似乎朝美术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苏软连忙往后退了退，躲在百叶窗后，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摸了摸钱包里的照片，又想起陆时衍说的老式胶片相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下次去他家洗照片时，要不要……把自己画的另一幅画送给她？那幅画是上周画的，画面里是计算机房的窗边，一个男生正低头看着屏幕，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很长。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软就摇了摇头，笑着骂自己想太多。她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却没注意到，陆时衍坐在车里，看着美术楼的方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编辑着消息，最后却只发了一句：“照片要是有问题，随时找我。”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陆时衍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其实想说的是，下次一起洗照片时，想看看她最近有没有新画的素描，
尤其是……画里有没有出现过计算机房窗边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