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包厢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乐的目光,在那支蓝色的玻璃管和阿和那张茫然的脸上来回移动。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敲在他的神经上。
阿和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回味着工程队的好事,憨厚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乐哥,你放心,我一定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不给你丢人。”
阿乐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部卫星电话,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电话那头杨天那双带笑的眼睛。
十分钟。
这个时间,像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悬在阿和的头顶,也悬在阿乐的心头。
他想到了自己跟了十几年的兄弟,想到了江湖道义,想到了关二爷。那些他曾经赖以为生的东西,此刻却像一个个笑话,在他脑海里盘旋。
然后,他又想到了那只被瞬间抹去的老鼠。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一种全新的,他从未理解过的,令人恐惧的力量。
“乐哥?”阿和终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阿乐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新旧信念剧烈碰撞后的痉挛。
阿和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关心:“乐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阿乐的手,越过了那杯他亲手为阿和沏的茶,越过了那张写满兄弟情义的脸,最终,落在了那支装着解药的玻璃管上。
他将玻璃管握在手里,紧紧地。
阿和的瞳孔里,充满了不解。
阿乐终于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和,出去之后,好好做人。”
他没有拿起电话,只是用指甲,在那部卫星电话的机身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这是他与杨天之间,无声的回答。
电话那头,杨天听着那三下清晰的敲击声,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他挂断了电话,就像掐灭了一支烟。
旧的时代,在他指尖,化为了灰烬。
环球通达物流机库。
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先遣代表,汉斯先生,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精神上的海啸。他毕业于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精通四国语言,能分辨出十八世纪所有小提琴的细微音差,但他此刻所有的学识和修养,在靓坤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坤先生!”汉斯几乎是在哀嚎,他指着全息投影上那门105毫米榴弹炮,“斯特恩先生的小提琴,是一把一七一五年的斯特拉迪瓦里!炮击产生的声波共振,会把它震成一堆木屑!”
“怕什么!”靓坤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震坏了,我赔他一把纯金的!上面再给他镶一圈钻石!告诉他,这叫‘破而后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东方的哲学!”
周星星在一旁帮腔,眼睛里闪烁着灵感的光芒:“对!汉斯先生,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在《命运交响曲》最高潮的部分,‘当当当当’!炮弹出膛!小提琴应声而碎!一个特写给到斯特恩先生震惊、痛苦、最后释然的脸!这个镜头,是人性与命运的终极对抗!绝对能拿奥斯卡!”
汉斯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他感觉呼吸困难。他带来的那个会说中文的翻译,此刻正躲在角落里,假装在研究飞机的轮胎纹路。
“阿弥陀佛。”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汉斯转过头,看到了那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财务总监,吉米。
吉米盘腿而坐,手里捻着佛珠,双目微闭。“汉斯施主,你着相了。琴是相,炮也是相。万物皆空,皆是虚妄。你告诉斯特恩先生,只要他心中无琴,那琴,便永远不会碎。”
汉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来谈演出的,而是被绑架到了一个由疯子和哲学家共同管理的精神病院。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塞了两颗在嘴里。
下午三点,警察总部,处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装修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墙上挂着警徽,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摆满了法律典籍和各式奖杯。
李树堂,这位港岛警队的最高长官,正坐在他的真皮大班椅上,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杨天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像一个刚从常春藤盟校毕业的金融精英,与这里的肃杀气氛格格不入。
刘建明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
“杨先生。”李树堂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而冰冷,“你说你有一样东西,可以解决‘非传统生物威胁’。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有十五分钟。”
“足够了,李Sir。”杨天微笑着,将一个手提箱放在了那张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两个并排的,全封闭的透明玻璃生态缸。左边的缸里,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亚马逊巨型蜈蚣,正在焦躁地爬动。右边的缸里,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南美箭毒蛙,安静地趴在角落。
“李Sir,假设,这只蜈蚣,是我们要清除的‘害虫’。”杨天从箱子里拿出那支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通过一个微型接口,向两个生态缸里,同时注入了微量的雾化气体。
李树堂和刘建明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个玻璃缸上。
一分钟。
两分钟。
什么都没发生。蜈蚣依旧在爬,箭毒蛙一动不动。
李树堂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左边缸里的那只黑色蜈蚣,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它的身体剧烈地扭曲,坚硬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崩坏。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不到十秒钟,那只原本狰狞可怖的节肢动物,就彻底化为了一滩冒着白烟的黑色粘液,随后连粘液也迅速蒸发,只在玻璃缸底部,留下一小片不起眼的污渍。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而右边缸里的那只箭毒蛙,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隔壁那场惨烈的死亡,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刘建明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李树堂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这叫‘基因攻毒素’。”杨天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介绍一款新的空气净化器,“它可以锁定任何特定生物的基因序列,进行分子级的精准清除。对非目标生物,完全无害。无色,无味,无法检测,无法追溯。”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直视着李树堂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
“李Sir,它不是杀虫剂。”
“它是一种新的规则。”
“有了它,您不再需要卧底,不需要证据,不需要法庭。您只需要一份目标的dNA样本,就能让港岛任何一个您不希望存在的人,从这个世界上,被‘合理’地抹去。像那只蜈蚣一样,安安静静,不打扰任何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是繁华的港岛。窗内,一个魔鬼,正在向这座城市的守护者,进行一场关乎未来的面试。
许久,李树堂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他看着桌上那支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玻璃管,又看了看杨天那张挂着无害微笑的脸。
“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
杨天笑了。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是一个热爱和平的商人,想为这座城市的安定,尽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