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被呼啸的气流所取代。幽灵小队和天养生的小队,像十四颗黑色的钉子,从万米高空,精准地钉向下方那片墨绿色的,望不到边际的原始丛林。
开伞,滑翔,落地。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十四个人落地时的声音,加起来还不如一片树叶掉在地上响。
天养生的小队迅速散开,在四周建立了警戒圈,动作整齐划一,像一部精密机器上的零件。
幽灵小队的三人则聚在一起,适应着丛林的环境。
骆天虹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哇哦,负氧离子,还有……腐烂的植物,动物的尸体,硝烟,混合着一股子铁锈味。这味道,比我实验室里的硝化甘油还好闻。”
没人理他。
彭奕行正在检查他的步枪,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精确。在这片陌生的,充满危险的丛林里,这支枪比他自己的手脚更值得信赖。
何家安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不对。”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血腥味太重了,是从土壤里渗出来的。这片地……被血浇透过。”
天养生走了过来,他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着热成像扫描图,一片正常。
“猎犬,有什么发现?”
“这里死过很多人,或者……很多大型生物。”何家安站起身,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味道最浓。那股酸臭味,就像是把一整车变质的猪肉,倒进了硫酸池里。”
天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相信仪器,但他更相信杨天亲自挑选的“专家”。
“你带路。”
何家安点了点头,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没有看路,也没有看地图,只是闭着眼睛,像一只真正的猎犬,用鼻子在辨别方向。他时而停下,示意队伍绕开某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灌木丛;时而弯腰,从一堆落叶下,挖出一枚被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美制阔剑地雷。
骆天虹跟在他身后,看得啧啧称奇,小声对彭奕行说:“这家伙的鼻子,比警犬还灵。你说,他能不能闻出女人有没有出轨?”
彭奕行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枪口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腰,示意他闭嘴。
走了大约两公里,何家安猛地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停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前面,有东西。”何家安压低声音,鼻翼快速扇动,“五个……不,六个。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但有活物的气味。”
天养生通过战术目镜,看向前方那片空地。热成像里,空无一物。
“工匠,用你的玩具看看。”
骆天虹嘿嘿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像蜘蛛一样的多足机器人。他操纵着机器人,悄无声息地爬了过去。
机器人传回的画面,出现在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上。
画面里,六具穿着韦兰德集团安保制服的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或站或跪地分布在空地上。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胸口炸裂,血肉模糊,凝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褐色。
最诡异的是,他们还“活着”。
他们的四肢在以一种违反了人体关节活动规律的角度,僵硬地,缓慢地抽动着,像提线木偶。
“我操。”骆天虹看得头皮发麻,“这是中邪了?还是集体跳霹雳舞?”
“鹰眼。”天养生下达了最简洁的命令。
彭奕行无声地举起了枪。他没有开镜,只是用肉眼瞄准。
“砰!”
加了消音器的枪声,沉闷得像一声咳嗽。
百米外,最左边那具“尸体”的脑袋,应声炸开,像个烂西瓜。
但它没有倒下。
它只是停止了抽动,脖子的断口处,没有流出血液,反而有什么东西,像藤蔓一样,蠕动着探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是一根根灰白色的,表面布满菌丝的,类似真菌的触手。
“妈的。”骆天虹骂了一句,“这他妈是现实版的《最后生还者》?”
“打关节。”彭奕行吐出三个字,冷静得像一块冰。
“砰砰砰砰砰!”
又是五声几乎连在一起的闷响,五具“尸体”的四肢关节被精准地打断,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终于不再动弹。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诡异的区域,空气中的酸臭味,几乎已经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蜂巢”。
那不是一个建在山谷里的基地,而是整个山体,都被掏空了。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应急灯光的合金闸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镶嵌在山壁上。
闸门前,是一片狼藉。翻倒的装甲车,散落的武器弹药,还有……几十具和刚才那些一模一样的,被真菌寄生了的尸体。
这里,显然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看来,我们不用敲门了。”骆天虹看着那扇紧闭的闸门,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伸手就去摸背包里的塑胶炸药。
“等等。”何家安拉住了他。
他死死地盯着闸门下方的一处通风口,那里的金属格栅已经被暴力破坏。
“味道,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何家安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里面的味道,比外面浓一百倍。而且……我闻到了,除了那些‘菌人’,还有别的东西。”
“是什么?”
“我不知道。”何家安摇了摇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那东西没有固定的气味,像是一团……会移动的,由恐惧和死亡本身构成的,纯粹的恶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港岛。
新洪兴置业,董事长办公室。
一场关于“新洪兴集团全球化战略暨东南亚人道主义危机干预行动”的筹备会议,正在靓坤的黄金马桶上,隆重召开。
吉米顶着一副能夹死苍蝇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有气无力地念着:“坤哥,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已经紧急采购了三千套防弹西装,五千顶镀金头盔,以及一万箱单兵自热口粮,口味是您指定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不够!远远不够!”靓坤一拍大腿,指着墙上他刚让人画好的世界地图,“我大哥这次是去打灭国战争!我们后勤补给一定要跟上!格局要打开!”
他指着地图上的金三角区域,豪情万丈。
“那个地方,听说很乱,很穷。我们新洪兴,是讲企业社会责任的!打仗是大哥的事,我们负责战后重建!”
傻强在本子上飞速记录:“将军事行动与企业慈善、地区开发相结合,构建‘介入-重建-盈利’三位一体的闭环商业模式。”
“吉米,你马上去给我注册一个‘新洪兴国际慈善基金会’!再成立一个‘金三角战后重建工程有限公司’!”靓坤越说越兴奋,“等大哥把那里打下来,我们就进去!给他们盖楼,修路,建学校!学校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坤哥第一希望小学’!”
吉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桌子,颤声问:“坤哥,我们……我们是一家地产公司。”
“目光短浅!”靓坤用手指点了点他,“今天我们是地产公司,明天我们就是改变世界的跨国集团!你现在就去联系电视台,我要在黄金时段,投放我们的最新企业宣传片!”
“宣传片?”
“对!”靓坤站起身,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拥抱世界的姿势,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广告词我都想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饱含深情的语调,缓缓念道:
“当炮火响起,谁在为你守护家园?当硝烟散尽,谁在为你重建希望?”
“新洪兴置业,我们不生产和平,我们只是……和平的搬运工。”
吉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