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顶楼餐厅。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像一匹铺开的,缀满钻石的黑丝绒,从巨大的落地窗外一直延伸到天际。
但餐桌旁的七个男人,没有一个有心情欣赏。
他们是和联胜在九龙和新界跺一跺脚,就能让整条街都安静下来的堂口揸fit人。可在这里,在这间连空气都散发着金钱和权势味道的餐厅里,他们像一群误闯了龙宫的泥鳅,局促,紧张,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东莞仔端起面前那杯冒着气泡的巴黎水,学着电影里有钱人的样子抿了一口,那股怪异的味道让他差点吐出来。他放下杯子,杯底和名贵的骨瓷碟子碰撞,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声响,让他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旁边的“荃湾黑鬼”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连杯水都喝不惯,这他妈是人待的地方吗?”
没人接话。
他们都知道,那个把他们请来的人,就活在这样的地方。
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杨天走了进来,身后没有跟班,只他一人。一身合体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他环顾一周,脸上甚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像是主人在欢迎迟到的客人。
他在主位坐下,很自然地拿起菜单,对着侍应生说:“给各位先生,每人来一份鱼子酱,配最好的香槟。”
他抬头看向那七个僵在座位上的堂主,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他们要不要加双筷子。
“我请客,别客气。就当是,散伙饭。”
“散伙饭”三个字,像三根冰锥,扎进每个人的心脏里。
东莞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来,手按在桌上,因为用力,指节都凸了出来。“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天没有理他,只是耐心地等侍应生把一碟碟黑色的,晶莹的,散发着海洋气息的鱼子酱,摆在每个人面前。
“尝尝。”他自己用贝壳勺舀起一勺,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这东西,一勺,就够你们手下的小弟,在外面拼死拼活砍一个月了。”
他放下勺子,目光终于落在了东莞仔的脸上。
“我的意思,很简单。”
“和联胜,这个牌子,从今晚开始,没了。”
整个餐厅,安静得能听到冰桶里冰块融化的声音。
“你凭什么!”一个脾气火爆的堂主忍不住吼道,“我们和联胜几万兄弟,你说没就没?”
杨天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轻轻一划。
屏幕上出现的,是那个堂主在澳门葡京赌场贵宾厅里,一晚输掉三千万的视频,清晰得连他额头上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火鸡,去年你在澳门,挪用了社团两千万的公款去填窟窿。”杨天淡淡地说,“这件事,大d不知道吧?”
叫火鸡的堂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被抽了魂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杨天的手指再次滑动。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房产文件,地址在温哥华。“荃湾黑鬼,你老婆孩子上个月刚移民,你在那边给他们买的这栋别墅,用的是你小舅子的名字。你小舅子,三合会成员,正在被加拿大警方调查。”
黑鬼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天的手指,像死神的镰刀,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地,划过。
“还有你,元朗牛,你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下个月就要考大学了。”
“沙田肥仔,你存在瑞士银行的那笔钱,来源好像有点问题。”
七个堂主,七份秘密。每一份,都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他们看着杨天,眼神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坐在餐厅里,而是被剥光了衣服,绑在手术台上,而杨天,就是那个拿着手术刀,决定从哪里下刀的医生。
“你们以为,我今晚请你们来,是跟你们商量?”杨天关掉平板,靠在椅背上,“我是在通知你们。”
“旧的玩法,结束了。收保护费,开赌场,卖盗版碟……这些都是上个世纪的生意。利润低,风险高,还被人看不起。”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港岛的夜景。
“我要做的,是新生意。地产,物流,金融,安保。我要把你们手里的西瓜刀,换成律师函。把你们的堂口,换成写字楼。把你们,从人人喊打的古惑仔,变成人人尊敬的,企业家,慈善家。”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失魂落魄的堂主。
“大d能给你们什么?带着你们去跟警察玩命,去跟时代玩命,最后死在街上,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而我,”他指了指桌上那些他们一口都没敢动的鱼子酱,“能给你们这些。”
他拿起桌上那瓶价值不菲的香槟,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金色的酒液在杯中升腾起细密的气泡,像一个个破碎的,又重新升起的梦。
“我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现在走出这个门,回去跟着大d,继续你们那场必输无疑的,可笑的战争。然后,你们的这些秘密,明天一早,会出现在廉政公署和o记的办公桌上。”
“第二,”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了这杯酒。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和联胜的堂主。你们是洪兴集团旗下,各个子公司的,区域董事。”
“你们的家人,会以你们为荣。你们的孩子,可以挺着胸膛告诉所有人,他的父亲,是谁。”
东莞仔看着面前那杯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香槟,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上次开家长会,老师问他爸爸是做什么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做生意的”。
他看到了火鸡,看到了黑鬼,看到了每一个人脸上,那和他一样的,屈辱,挣扎,和无法抗拒的,渴望。
他知道,杨天赢了。
他不是赢在武力,不是赢在金钱。
他赢在了,他把他们每个人,心里最深处,最不敢承认的那个欲望,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那个欲望的名字,叫“体面”。
东莞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所有的凶悍和不甘,都消失了。
他端起酒杯,双手捧着,对着杨天,一饮而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七个酒杯,全部空了。
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一场新时代的投名状,在这间奢华的餐厅里,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和平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杨天笑了。
他没有碰自己的那杯酒,只是把它放在桌上。
“欢迎加入新世界。”
他转身离去,留下那七个像是经历了一场重生,却又无比虚脱的,新晋的“区域董事”。
坐进车里,Eva的电话打了进来。
“先生,‘城市之眼’监测到,大d已经联系不上他的堂主了。他现在正一个人,开车冲向尖沙咀,看样子,是想去找靓坤单挑。”
杨天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让他去。靓坤憋了这么久,总得让他出口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大d的儿子,邓家豪,明天下午三点,会抵达启德机场。”
“让天养生,带一份‘洪兴集团’的实习合同,亲自去接机。”
“告诉邓公子,他父亲的公司,刚刚完成了一次非常成功的资产重组。作为未来的继承人,他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下,家族企业的新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