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东，“洪兴产业升级示范单位”。
夜总会里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扭动的舞女，只有一股刚装修完的油漆味和成功学的酸腐味。
靓坤站在吧台改造的讲台上，唾沫横飞。他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四个大字——“再创辉煌”。
“什么他妈的叫市场！市场就是，你手里的西瓜刀，比别人的长！什么他妈的叫客户！客户就是，他敢去别家，你就打断他的腿！”
台下，几十个堂口的头目和红棍，穿着崭新的西装，人手一个笔记本，听得如痴如醉。
吉米坐在角落里，用一块眼镜布，反复擦拭着他那纤尘不染的镜片。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商业研讨会，而是在邪教传销现场。他刚刚花了两个小时，用一百多页的ppt，讲解了关于“区域市场整合与品牌协同效应”的战略规划。
现在，靓坤正在用自己的语言，进行“同声传译”。
“吉米律师说了，下一个目标，旺角！和联胜的地盘！”靓坤一拍白板，震得粉尘飞扬，“我们这次，不是去收陀地，我们是去进行‘全方位、沉浸式、精准打击的，商业生态重塑’！”
傻强站起来，像个好学的学生，大声提问：“坤哥，‘商业生态重塑’，是不是就是把他们的场子都烧了，然后我们自己盖？”
“放屁！”靓坤骂道，“你懂不懂什么叫企业文化！我们是上市公司！烧房子那么低级的事情，是古惑仔才干的！”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着吉米ppt里的词汇。
“我们要，赋能！我们要，抓手！我们要，形成一个闭环！”
吉米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寒窗苦读二十年，最后却成了这群文盲的首席神棍。
“坤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我的意思是，通过设立多家不同业态的子公司，以价格优势和服务标准，对和联胜在旺角的现有产业，形成合围之势，迫使其主动或被动地，接受我们的资产重组方案。”
全场鸦雀无声。
三秒后，靓坤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操！我懂了！不就是开十几家店，把他们夹死嘛！吉米仔你早说啊！搞那么多鸟语！”
他大手一挥，对着台下嗷嗷待哺的“商业精英”们吼道：“都听到了没！吉米律师的意思是，我们去旺角，开小卖部！”
……
旺角，一家地下麻将馆。
空气里弥漫着香烟和汗水的味道。
和联胜在旺角的揸fit人，外号“飞机”的男人，正光着膀子，一边搓麻将，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
“大佬，最近街面上有点不对劲。”一个马仔给他点上烟，“来了好多生面孔，到处发传单。”
飞机摸起一张“发财”，随手打了出去，满不在乎地问：“发什么传单？”
“有‘洪兴家政’，说上门通马桶，三十块一次，通不好不要钱。有‘洪兴小厨’，卖鱼蛋粉，十块钱一碗，加量不加价。还有个‘洪兴法律咨询’，在咱们的场子门口摆摊，免费帮街坊看租房合同……”
“噗——”对家的一个头目，一口茶喷了出来，“洪兴那帮扑街，改行做街坊福利会了？靓坤那个白痴，是不是看《古惑仔》看傻了？”
整个麻将馆里，哄堂大笑。
飞机也笑了，他把牌一推：“糊了，清一色。怕什么，靓坤那帮人，除了砍人，还会做什么？让他们折腾，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话音刚落，一个马仔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佬！不好了！我们楼下那家盗版碟店，被海关查封了！”
飞机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门口那个‘洪兴法律咨询’的，带着几十个街坊，说我们卖盗版碟，毒害青少年，集体报了警！”
……
旺角的夜，比别处更亮，也更乱。
但今晚的乱，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诡异。
砵兰街，和联胜开的几家夜总会门口，没有了往日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穿着“洪兴安保”制服的年轻人，人手一个测分贝的仪器。
只要夜总会里的音乐稍微大声一点，他们就立刻上前，礼貌地鞠躬。
“先生，根据《噪音管制条例》，晚上十一点后，公众娱乐场所的噪音不得超过六十分贝。你们已经超标了，为了附近居民的健康，请你们小声一点。否则，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夜总会里负责看场的古惑仔，拎着啤酒瓶冲出来，刚要骂人，就看到那群“安保”身后，站着几十个举着手机正在拍摄的“热心街坊”。
他整个人都懵了。
另一条街上，傻强带着一队人，正在对和联-诚的地下赌场，进行“消防安全知识普及”。
他们没有冲进去，只是在门口，给每一个进出的赌客，都发一张传单。
传单上印着：“生命无价，远离火灾。据本公司不完全统计，该场所消防通道堵塞，灭火器过期，存在十三处重大安全隐患。祝您好运。”
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客，看完传单，犹豫了三秒，转身就走了。
和联胜的一个红棍，外号“丧彪”的，带着人把傻强围了起来。
“傻强，你他妈什么意思？带人来踩场？”
傻强扶了扶脸上那副刚配的平光眼镜，一脸严肃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消防安全手册》。
“彪哥，你误会了。我们洪兴集团，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有义务向市民普及安全知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们是来送温暖的。”
丧彪看着傻强那张写满“我是个文化人”的脸，和他身后那些拿着笔记本，正在记录“丧彪威胁守法公民”的“会计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这仗，要怎么打？
……
玛丽医院，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熄灭了。
陈家驹像一尊石雕，猛地站了起来。
张文远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是成功后的如释重负。
“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全部切除。”他拍了拍陈家驹的肩膀，“后续的康复治疗很重要，但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陈家驹的腿一软，几乎要跪下。他看着医生，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背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无声的，汹涌的感激。
他知道，他欠杨天的，已经不是三百万，也不是一条命。
他欠的，是他的下半生。
……
天穹安保，顶层。
杨天面前的光屏上，旺角的地图，正在被一个个代表“洪兴”的蓝色光点，迅速蚕食。
那些代表“和联胜”的红色光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他面前的系统界面，跳出了新的提示。
【叮。】
【检测到针对“和联胜”社团的大规模商业行为已启动。】
【触发全新中介任务：“旺角卡门”。】
【任务描述：甲方（洪兴集团）希望通过“合法”手段，完成对旺角地区的市场整合。乙方（和联胜旺角分部）将被迫接受一场来自新时代的商业洗礼。请作为中介，加速这一进程，并确保“资产重组”的平稳过渡。】
【任务奖励：解锁特殊建筑——“城市之眼”。（一套覆盖全港岛的，接入所有公共及私人监控网络的天网系统，拥有顶级的面部识别和行为分析能力。）】
杨天笑了。
旧时代的社团，就像一台老旧的诺基亚，皮实，耐用，但终究会被智能手机的降维打击，砸得粉碎。
他的电话响了，是Eva。
“先生，刚刚解锁的‘危机公关专家’，已经就位了。履历很漂亮，曾经帮一个深陷性丑闻的好莱坞明星，成功转型成了关爱儿童的慈善家。”
“很好。”杨天看着窗外那片被欲望和规则交织的城市森林，“让他过来见我。”
他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吉米疲惫不堪的声音。
“杨先生，旺角这边的初步部署已经完成了。飞机那边，估计撑不过三天。”
“太慢了。”杨天的声音很平静，“我给你二十四小时。”
吉米愣住了：“二十四小时？杨先生，这不符合商业规律……”
“那就创造规律。”杨天打断他，“我刚解锁了一个新的人才。他会帮你，把这场社团火拼，包装成一场，感动港岛的，城市更新计划。”
“明天一早，我要在所有报纸的头版上，看到飞机，痛哭流涕地，感谢我们洪兴集团，帮他摆脱了夕阳产业，奔向了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