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罐头里。
马军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把那台冰冷的机器人教导主任,当成了一只,可以提供心理慰藉的,宠物猫。
“首席科学家,”他的声音,很虚弱,像一个,连续通宵了七天七夜的,程序员,“我的模型,又崩溃了。”
他指着屏幕上,那辆,已经消失在车流里的,丰田皇冠,眼神,充满了,一个学霸,面对,超纲题的,绝望。
“‘回家吃饭’……这个,变量,的权重,太高了!它直接,绕过了,所有的,冲突模型,和,危机预判!这不科学!这不符合,博弈论!”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从头皮里,挤出一点,新的,灵感。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一种,用,家庭伦理剧的逻辑,去解决,黑帮火并的,算法!靓坤,他准备了,最顶级的,硬件,和,最暴力的,操作系统。结果,太子爷,直接,拔了他的,网线!”
马军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理论家的,狂热。
“我懂了!这不是《闪灵》,这是《饮食男女》!只不过,李安用,一桌子菜,来维系一个家。蒋天生,用,一具尸体,来重建一个家!内核是一样的!都是,东方式的,父权,和,传承!”
陈浩南靠在墙上,睁开了眼。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靓坤那辆,像疯狗一样,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宾利。
“菜,是好菜。”
“就是,吃饭的人,可能,要换了。”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从马军的怀里,滑了出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靓坤的,实时,面部表情,热力图。
那张,英俊,又嚣张的脸,此刻,在热成像下,呈现出,一片,极度危险的,深红色。
下面,跟着一行,冰冷的,系统日志。
【目标人物“靓坤”状态已更新。】
【旧有标签:“嚣张”、“野心家”、“金牌打手”……已失效。】
【新增标签:“破碎的磨刀石”、“移动的炸药桶”、“庄家ptSd(早期)”。】
【系统评估:该单位,因,遭遇,无法理解的,精神攻击,已进入,“无能狂怒”状态。建议,保持安全距离,以免,被,随机溅射的,口水,和,尊严碎片,误伤。】
……
宾利车里,那台昂贵的,车载音响,正在,播放着,莫扎特的,古典乐。
但车厢里的气氛,比,殡仪馆的,告别仪式,还要,压抑。
靓坤,靠在座椅上,闭着眼。
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抽搐。
他没有咆哮,没有砸东西。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但b叔,宁愿他,像刚才那样,发疯。
因为,现在的靓坤,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幽灵。
只剩下,一层,装着,仇恨的,人皮。
“b叔。”
靓坤,开口了。
“在……在,坤哥。”b叔,吓得,一个哆嗦。
“你说,那个庄家,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
靓坤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条,已经,停止了跳动的,心电图。
“算好,乌鸦会来,送礼。”
“算好,太子会去,杀人。”
“也算好,我会像个,傻逼一样,冲过去,帮他,验货。”
b-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车厢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被抽干。
“他妈的,”靓坤,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我以为,我是去,抢主角的。”
“搞了半天,我他妈的,连个,男二号,都算不上。”
他转过头,看着b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和暴戾。
只剩下,一种,被看透了,所有底牌的,冰冷。
“我只是,一块,磨刀石。”
“一块,给太子爷,开刃的,磨刀石。”
“用完了,就该,扔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被他自己,踩扁了的,万宝路,抽出一根,断了半截的烟,叼在嘴上。
b叔,哆哆嗦嗦地,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靓坤,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
他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像一尊,正在,慢慢裂开的,石像。
“b叔。”
“在。”
“打电话,给的三联帮。”
“告诉他们,我,靓坤,想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
b叔,愣住了:“坤哥,我们……我们洪兴,有自己的渠道……”
“从今天起。”
靓坤,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
“我,不是洪兴的。”
“我是我自己的。”
……
浅水湾,蒋家大宅。
餐厅里,灯火通明。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清蒸石斑,白切鸡,上汤豆苗,蚝皇鲍片。
还有一盅,用,天麻炖的,猪脑汤。
很家常的,菜式。
蒋天生,坐在主位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很宽松的,中式,丝绸睡衣。
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
像一个,刚刚,加完班,回到家的,普通,父亲。
太子,坐在他的对面。
他也换了衣服,一身,干净的,白色t恤。
他低着头,默默地,在吃饭。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
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
仿佛,他吃的,不是饭。
是,某种,他,从来没有,尝过的,东西。
陈耀,像一尊门神,站在,餐厅的门口。
他没有上桌。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餐厅里,很安静。
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学校的饭,吃得惯吗?”
蒋天生,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的声音,很温和。
太子,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摇了摇头。
“吃不饱。”
蒋天生,笑了。
他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鲍鱼,放进,太子的碗里。
“那就,多吃点。”
“家里的饭,管够。”
太子,没有说谢谢。
他只是,低下头,把那块鲍鱼,慢慢地,吃掉。
吃完,他又抬起头,看着蒋天生。
“爸。”
“嗯?”
“那把斧头,钝了。”
“啪嗒。”
蒋天生手里那双,象牙的筷子,掉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他看着自己这个,面无表情的,儿子。
看着他那双,像黑洞一样,吸走了,所有光线的,眼睛。
一股,陌生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慢慢地,爬了上来。
他想要一把刀。
一把,锋利的,听话的,可以,帮他,清理门户的,刀。
现在,他得到了。
但这把刀,好像,比他想象的,要,锋利得多。
锋利到,让他这个,握刀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钝了,”蒋天生,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双筷子,“就再磨。”
“磨刀石,有很多。”
太子,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很干净,很纯粹的,笑容。
像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好。”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杨天,挂断了,一个,来自的,加密电话。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波本威士忌,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老板,”天养生,正在,校准一具,巴雷特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那块磨刀石,好像,没碎。”
“不但没碎,”杨天,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的,星河,“他还想,变成,另一把,刀。”
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片,属于旺角的,夜空,遥遥一敬。
“阿生。”
“在。”
“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卖得最贵?”
天养生,想了想。
“军火?还是,情报?”
“都不是。”
杨天,笑了。
他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的脸。
“是,仇恨。”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嘴角的弧度,像刀锋一样,冰冷。
“我,卖了一把刀,给蒋天生。”
“现在。”
“我准备,卖一仓库的,子弹,给那块,想复仇的,磨刀石。”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马军的号码。
“马大编剧。”
“杨……杨先生!我在!我一直都在!”电话那头,传来,马军,劫后余生般的,声音。
“给你,下一个,剧本的,大纲。”
杨天的声音,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片名,就叫。”
“《我的老大,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