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罐头里。
马军把那盆爆米花,像供奉圣物一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中央。
他自己则后退半步,双手抱胸,摆出一个,资深影评人的,专业架势。
“道具!首席科学家!看见没!教科书级别的,关键性道具!”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其貌不扬的,麻包袋,眼神里,全是五体投地的,赞叹。
“你看它的质感,粗糙的麻布,象征着最原始的,暴力。你看它的体量,巨大,笨重,充满了,不确定性。你看它上面那朵红花,俗气,但又鲜红!这叫什么?这叫‘暴力美学’里的,‘反差色’!是昆汀的拿手好戏!”
他绕着桌子,踱了两圈,像一个,在片场,给演员说戏的,大导演。
“这个麻包袋,现在,就是整个故事的‘麦高芬’!是所有矛盾的,汇聚点!它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场!它就像《低俗小说》里那个,发光的,手提箱!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金子,还是老板的灵魂!”
马军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把机器人教导主任,当成场务,一脚踹开。
“接下来,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谁去拆?怎么拆?拆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是恐惧,是好奇,还是,他妈的,惊喜?这一个长镜头,足以,提名奥斯卡!”
陈浩南靠在墙上,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轻易就穿透了那层,粗糙的麻布。
“那不是道具。”
马军愣了一下:“那是什么?剧组的盒饭吗?”
“是尸袋。”
陈浩anan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
“只不过,里面的人,还活着。”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滑了过来,屏幕上,那行刺眼的“-100%”旁边,又多了一行,冰冷的小字。
【场景压力指数:9.8\/10(已接近,密闭空间内,近距离观看,活体解剖)】
马军默默地,把那盆爆米花,又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他觉得,这电影,好像,有点,费观众。
……
浅水湾,蒋家大宅。
恐龙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个麻包袋。
是自己的,棺材。
他能感觉到,客厅里,十几道,不同温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有冰冷的,有滚烫的,有颤抖的,还有,一道,像温水一样的。
来自主位。
来自那个,叫蒋天生的,老头。
“东星,乌鸦?”蒋天生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好奇,“他说,这是,开胃小菜?”
恐龙的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去。
他想不明白,这个老头,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鸦哥的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是……是的,蒋先生。”恐龙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筛子。
“好。”
蒋天生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恐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
恐龙,懵了。
客厅里,所有的大佬,也都懵了。
坐?
坐哪里?这里,哪有你一个东星四九仔,坐的位置?
蒋天生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张酸枝木椅子。
那张椅子上,刚刚坐着的,是号码帮的元老,大头。
大头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退了三步,把位置,空了出来。
恐龙的脸,比哭,还难看。
他不敢坐。
坐下去,今天,就不是断手断脚,是直接,人间蒸发。
“看来,乌鸦的兄弟,不太习惯,坐着说话。”蒋天生笑了笑,也不勉强。
他把目光,转向那个,被恐龙,像捧着祖宗牌位一样,捧在胸前的,麻包袋。
“贺礼,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打开。”
“我看看。”
……
别墅外,黑色的头车里。
靓坤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他那双,刚刚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正狠狠地,碾着车里的地毯。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人耍了的,猴子。
一出,他自以为是主角的,大戏。
结果,舞台上,最亮的那束追光,打在了,一个他妈的,送快递的身上。
“杨天……”
靓坤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对那个,总是运筹帷幄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是他的布局吗?
还是说,连他,也被人,摆了一道?
坐在他旁边的b叔,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只是麻木地,看着窗外那座,已经变成了,屠宰场的,白色宫殿。
他知道,从门铃响的那一刻起。
今晚,就只有一个,结局了。
所有人,都得死。
区别,只在于,谁先,谁后。
“坤哥,”后座的一个心腹,探过头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还冲不冲?”
靓坤没有回答。
他看着那扇,敞开的,大门,像一张,择人噬骨的,巨兽的嘴。
冲进去?
现在冲进去,是跟蒋天生,火拼?
还是跟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疯狗乌鸦,抢食?
他发现,自己,不会了。
那套,从杨天那里,学来的,用脑子打架的,本事。
在绝对的,混乱面前。
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光屏上,那个快要哭出来的东星仔,和那个,稳如泰山的蒋天生,形成了一种,极具戏剧性的,对比。
天养生,将那把,保养好的,柯尔特巨蟒,放回了桌上的枪盒。
“老板,蒋天生,在赌。”
“不。”
杨天摇了摇头,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
“赌,是把筹码,交给运气。”
他指了指屏幕上,蒋天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是在享受,混乱本身。”
杨天笑了。
“一个,习惯了秩序的,王者,当他发现,秩序,已经保护不了他的时候。”
“他就会,比任何一个疯子,都更渴望,混乱。”
“因为,只有在,所有规则,都被打碎的,泥潭里。”
“他那身,在太平日子里,显得臃肿,又过时的,铠甲。”
“才能,重新,变成,最致命的,武器。”
杨天看着屏幕上,那个,因为蒋天生一句“打开”,而吓得,差点把麻包袋,扔出去的恐龙,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Irene的号码。
“Irene。”
“在,杨先生。”
“通知马军,就说,他的剧本,被我,毙了。”
电话那头的Irene,愣了一下。
“为什么?”
杨天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开始,缓缓倾倒的,麻包袋,和那朵,俗气的,大红花。
轻轻地说。
“因为,真正的好戏。”
“从来,都不需要,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