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妹那句“我们什么时候，能上这个t台”，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深远。
大b走了。那间曾经属于钵兰街大姐头的办公室，现在成了天穹集团的“现场指挥部”。
玫瑰，作为第一个“A+级资产”，没有得到任何特权，反而成了新的标杆，活的KpI。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当成了范本。她微笑的弧度，她走路时身体的摆幅，她端起咖啡杯时手指的姿势，都被傻强带来的摄影师用长焦镜头记录下来，做成教学ppt，在那个取代了关公像的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看见没有？Rose姐的眼神，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这就是女王的气场！这就是我们天穹人该有的精神面貌！”傻强拿着一根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玫瑰的一张特写，激情澎湃地进行着现场教学。
女人们不再交头接耳。她们只是看着，学着，模仿着。
茶餐厅里，姐妹情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关系——同事，或者说，竞争对手。
昨天还坐在一起交流微笑心得的两个女人，今天可能会因为一个眼神模仿得更像“范本”，而收获对方一个冰冷的白眼。那个曾经最懂事的阿莲，主动找到了大b，递交了一份长达三页的《关于优化客户情绪价值供给的几点建议》，里面详细分析了她过去服务过的十几个大客户的消费心理和潜在需求，并为自己规划了全新的“职业路径”。
这里不再是茶餐厅，变成了一个鲨鱼池。每个人都闻到了血腥味，每个人都想成为游得最快，咬得最狠的那一条。
十三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走到那个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玫瑰的脸被定格，下面一行小字：“天穹集团A+级资产标准展示”。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然后，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她拿着一份文件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那个昨天第一个练习微笑的女人面前。
“萍姐，”十三妹的声音很平静，“从今天起，你不用练习微笑了。”
叫萍姐的女人愣住了。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你的KpI，换了。”十三妹将手里的文件放在她面前。那不是一份协议，而是一张名单，和一叠厚厚的资料。
“这是城东那几个夜总会老板的资料，他们的背景，喜好，软肋，都在上面。”十三-妹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的新任务，是去跟他们谈。把我们天穹的‘企业文化’和‘资产管理模式’，卖给他们。每签下一家，你拿百分之五的干股。”
萍姐看着那叠资料，手开始发抖。她是个烂赌鬼的老婆，最擅长的不是笑，是跟人吵架，是撒泼打滚，是在绝境里为自己抠出一条活路。让她去谈判，去推销这套她自己都觉得见鬼的模式？
“我……我不行，妹姐。”
“你行。”十三妹的语气不容置疑，“你骂大b的时候，那股劲，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足。把那股劲用对地方，你比玫瑰，更有价值。”
说完，她不再看萍姐，目光扫过全场。
“从今天起，这里没有姐妹，只有员工。谁能为公司创造价值，谁就能坐到更高的位置。t台只有一个，你们自己，去争。”
整个茶餐厅，鸦雀无声。
……
雪厂街九号，三十三楼。
靓坤没有喝酒，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那是天穹集团的股权结构图。他看得异常认真，仿佛要把每一个名字，每一条连接线都刻进脑子里。
他不再去看屏幕了。屏幕上发生的一切，他已经懒得去愤怒，或者嘲笑了。他开始学着去理解，去计算。
杨天坐在他对面，正在用平板电脑看一份报告，是天养生递交上来的。关于新一批军火的交割清单。
“砰！”
办公室的门，在今天，终于没有被撞开。
傻强是飘进来的。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紧身连体衣，脸上戴着一副巨大的护目镜，看起来像要去参加一场八十年代的未来主义派对。
他身后，跟着两个扛着专业打光板和反光伞的摄影助理。
“坤哥！阿天哥！历史性的时刻，需要历史性的见证！”傻强兴奋地搓着手，“Rose的硬照，马上就要开拍了！我决定，亲自担任艺术总监！为了拍出那种‘破碎星辰中的孤独女王’的感觉，我跟摄影师沟通了三个小时！我们准备用高速摄像机，捕捉Rose流下第一滴眼泪的瞬间！那滴泪，将是我们‘维多-利亚的秘密’计划，最完美的句点！”
靓坤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她哭？”
“对啊！”傻强理直气壮，“先是空洞，然后是微笑，然后是流泪！这叫情感升华！这叫故事闭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才能引起资本市场的共鸣啊！我连新闻稿的标题都想好了——《一滴价值百万的眼泪：天穹集团重新定义人力资产的情感价值》！”
天养生在角落里，把一把匕首从刀鞘里抽出来，又插了回去，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觉得这个声音，能帮助自己静心。
靓坤看着傻强，这次，他没有笑。
他只是拿起那份股权结构图，指着上面一个最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名字——“蔡xx（钵仔糕）”。
“阿天，”他问，“这个人，现在值多少钱？”
杨天从平板上抬起目光，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按昨天的收盘价，她手里的期权，大概值一套跑马地的两居室。”
靓坤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到傻强面前，拍了拍他那身银光闪闪的衣服。
“傻强，你那个流眼泪的计划，很好。”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是，能不能换个人哭？”
“啊？”
“让那个钵仔糕去哭。”靓坤说，“告诉她，她要是能哭出那个‘破碎星辰’的感觉，公司奖励她，把她儿子现在住的那个公屋，换成跑马地的两居室。让她哭得越伤心，房子就越大。”
傻强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艺术细胞，被一种更简单，更粗暴，也更有效的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腰。
“坤……坤哥，你真是个天才！”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艺术，是需要激励的！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安排！跑马地！我来了！”
他像一阵银色的风，又飘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靓坤走回沙发，坐下，重新拿起那份股权结构图，眼神里，是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狂热。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打打杀杀的洪兴堂主了。
他学会了，如何用别人的眼泪，去撬动一个更值钱的，未来。
杨天看着他，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这头狮子，终于被他改造成了，一头懂得看财务报表的，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