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化不开的墨,将法租界的石板路浸得发暗。沈砚青踩着湿漉漉的鞋跟,风衣下摆扫过墙角积雨,溅起细碎的水花。身后跟着的顾晏辰攥着半张被撕碎的信纸,指腹摩挲着上面潦草的字迹——“子时三刻,汇丰银行钟楼,赎金十万现洋,晚一刻,人财两空”,纸边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迹,是从被掳走的商会会长千金苏曼卿的随身香囊上撕下的。
“沈探长,这绑匪倒是嚣张,竟敢在法租界眼皮子底下动苏会长的人。”顾晏辰声音压低,眼底藏着焦虑。苏曼卿不仅是商会明珠,更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今早出门采购布料,竟在最繁华的霞飞路被人掳走,现场只留下这半张信纸和一枚断裂的珍珠耳坠。
沈砚青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矗立的汇丰银行钟楼。巨大的钟表指针正指向亥时,黄铜表盘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每一次滴答声都像敲在人心上。“嚣张的背后,往往是周密的算计。”他指尖捻着信纸,目光锐利如鹰,“你看这字迹,落笔仓促却力道均匀,说明绑匪写字时虽急,却并未慌乱,大概率是惯犯。还有这血迹,新鲜未干,苏小姐应该还活着,但处境怕是危险。”
两人快步走进汇丰银行附近的小巷,巷口的杂货铺老板缩在柜台后,见两人穿着体面又神色凝重,连忙低下头假装算账。沈砚青径直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放在柜台上:“老板,今晚见过可疑之人吗?尤其是带着女眷的。”
老板瞥了眼银元,喉结动了动,左右张望片刻才低声道:“半个时辰前,有两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架着个蒙眼的姑娘从巷子里过,那姑娘挣扎着,好像掉了个东西,我没敢多看,他们往钟楼方向去了。”说着,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枚珍珠耳坠,正是苏曼卿丢失的另一枚。
顾晏辰一把攥过耳坠,指节泛白:“肯定是曼卿!沈探长,我们赶紧去钟楼!”
沈砚青按住他的手,神色沉静:“别急,绑匪要的是赎金,不会轻易伤害苏小姐,但钟楼地势空旷,易守难攻,他们既然选在那里交易,必定设了埋伏。我们先绕到钟楼后侧,摸清情况再说。”
钟楼后侧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两人轻手轻脚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钟楼内部空旷高耸,巨大的齿轮组在上方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每转动一下,指针便往前挪动一格,距离子时三刻越来越近。
“曼卿!”顾晏辰压低声音呼喊,回音在钟楼内回荡,却无人应答。
沈砚青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扫过,照亮了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正是苏曼卿,她被绑在一根铁柱上,嘴上贴着胶布,双眼含泪,看到两人时,身体剧烈挣扎起来。
“别出声!”沈砚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走过去,刚要伸手解开绳索,突然瞥见苏曼卿身后的钟表底座上,竟放着一个黑色的铁盒,铁盒上连着几根导线,缠绕在齿轮组上,导线末端连接着一枚定时炸弹,显示屏上的数字正飞速跳动——01:23:45。
“小心!”沈砚青猛地拉住顾晏辰,往后退了两步,“有炸弹!”
顾晏辰惊出一身冷汗,盯着那枚炸弹,声音发颤:“这……这怎么办?曼卿还在那里!”
苏曼卿也看到了炸弹,眼中满是恐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胶布。
沈砚青蹲下身,仔细观察炸弹的结构,眉头紧锁:“这是新式定时炸弹,通过齿轮转动的动能供电,一旦齿轮停止,或者强行拆除导线,都会立刻引爆。”他抬头看了眼上方的齿轮组,“现在倒计时还有一个多小时,绑匪应该是想等我们交了赎金,再远程控制引爆,或者等时间到了灭口。”
“那赎金怎么办?十万现洋,我现在去筹也来不及啊!”顾晏辰急得团团转,苏会长远在南京办事,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眼下只能靠他们两人。
沈砚青沉思片刻,目光落在苏曼卿身上,见她领口的纽扣松动,露出里面的玉佩,突然想起苏会长曾说过,苏家有一枚传家玉佩,价值连城。“顾先生,苏小姐脖子上的玉佩,能不能暂时当作赎金的抵押?绑匪要的是钱,只要让他们看到价值,或许能拖延时间。”
顾晏辰连忙看向苏曼卿,苏曼卿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恳求。沈砚青小心地解开苏曼卿嘴上的胶布,她立刻喘息着说:“绑匪说……说子时三刻准时在钟楼顶层交易,不许报警,否则就……就引爆炸弹。”
“顶层?”沈砚青皱眉,“顶层视野开阔,更容易被他们观察,也方便他们逃跑。我们得兵分两路,你带着玉佩去顶层交易,尽量拖延时间,我留下来拆炸弹,救苏小姐。”
“拆炸弹太危险了!”顾晏辰连忙道,“我留下,你去交易!”
“不行,你不熟悉炸弹结构,贸然动手只会适得其反。”沈砚青语气坚定,“我以前跟军方的爆破专家学过一些拆弹技巧,你放心,我会小心。记住,交易时别跟他们硬碰硬,尽量周旋,等我拆了炸弹就上去帮你。”
顾晏辰深知事态紧急,不再争辩,取下苏曼卿脖子上的玉佩,握紧拳头:“你一定要小心,曼卿就交给你了!”
沈砚青点点头,目送顾晏辰往顶层走去,随后转身回到苏曼卿身边,开始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别怕,我会救你出去。”他声音温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苏曼卿哽咽着:“谢谢你,沈探长,那炸弹……很危险,你别勉强。”
“放心,我心里有数。”沈砚青解开绳索,扶着她躲到安全的角落,“你待在这里别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说完,他再次走到炸弹前,手电筒的光束聚焦在铁盒上,大脑飞速运转。
炸弹的导线一共有三根,红、蓝、黄,分别连接着齿轮组和定时装置。沈砚青记得爆破专家说过,这类动能炸弹,通常有一根主导线负责传输能量,其余两根是备用导线,一旦主导线被切断,备用导线会立刻启动,所以不能盲目剪断。
他仔细观察齿轮转动的规律,发现每转动十圈,就会有一个卡槽出现,而卡槽对应的位置,正好对着红色导线。“应该是红色导线为主导线,卡槽出现时,能量传输会暂时中断,这是唯一的机会。”沈砚青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剪刀,屏住呼吸等待时机。
齿轮缓缓转动,一圈、两圈……十圈!卡槽准时出现,红色导线微微松弛,沈砚青眼疾手快,剪刀瞬间剪断红色导线。就在此时,炸弹的显示屏突然闪烁了一下,数字停顿片刻,又继续跳动起来,只是速度慢了些许。
“果然有备用导线。”沈砚青眉头一皱,继续观察,发现蓝色导线连接着定时装置的核心,而黄色导线则连接着炸弹的引信。如果切断蓝色导线,定时装置可能会失效,但也有可能直接触发引信;切断黄色导线,引信会被破坏,但定时装置仍会继续运转,一旦时间到,还是会引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顶层传来顾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玉佩在这里,放了曼卿!”
紧接着,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把玉佩扔过来,不许耍花样!”
沈砚青心中一紧,知道顾晏辰已经和绑匪对上了,他必须尽快拆弹,否则一旦拖延太久,不仅顾晏辰有危险,苏曼卿也难逃一劫。他咬了咬牙,决定冒险切断蓝色导线,同时做好了应对爆炸的准备。
剪刀落下,蓝色导线被切断,显示屏瞬间黑屏,数字消失不见。沈砚青以为成功了,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嘀嘀”的警报声,铁盒开始发烫,引信处冒出微弱的火花。
“不好!”沈砚青脸色大变,立刻扑过去切断黄色导线,火花瞬间熄灭,警报声也停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差一点,炸弹就引爆了。
与此同时,顶层的顾晏辰正与两个绑匪对峙。绑匪头目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确认是真品,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苏小姐呢?让她上来!”
“你们先放了曼卿,我再让她上来!”顾晏辰警惕地看着两人,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手枪,“否则,我就把玉佩摔碎,大家鱼死网破!”
绑匪头目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有机会?钟楼里的炸弹,再过半小时就会爆炸,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顾晏辰心中一惊,刚要说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沈砚青的声音:“炸弹已经拆除,你们别想耍花招!”
绑匪头目脸色一变,猛地看向楼梯口,沈砚青正扶着苏曼卿走上来,手中还拿着那枚被拆除的炸弹。“不可能!你怎么会拆得了我的炸弹?”
“雕虫小技而已。”沈砚青神色冰冷,“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两个绑匪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对视一眼,突然掏出枪指向顾晏辰和苏曼卿:“别过来!否则我们开枪了!”
沈砚青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子弹,同时抬手开枪,精准击中绑匪头目手中的枪。顾晏辰趁机冲上去,一拳打倒另一个绑匪,两人合力将其制服。
绑匪头目见同伙被擒,转身就要跳窗逃跑,沈砚青快步追上,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他手腕上。“你跑不掉的。”
苏曼卿扑进顾晏辰怀里,放声大哭:“晏辰,我好害怕!”
顾晏辰紧紧抱着她,声音颤抖:“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沈砚青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后看向被制服的绑匪,语气严肃:“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绑架苏小姐?”
绑匪头目低着头,沉默不语,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沈砚青心中一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两个绑匪虽然凶悍,却不像是主谋,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
就在这时,钟楼的钟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指针竟莫名倒转了两格,原本已经停止的齿轮组再次转动起来,只是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好!”沈砚青脸色骤变,他刚才拆除的只是表面的炸弹,没想到绑匪还在钟表内部藏了另一枚引爆装置,通过齿轮倒转触发!
他立刻拉着顾晏辰和苏曼卿往楼下跑,刚跑到门口,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将三人掀翻在地,钟楼的玻璃碎片漫天飞舞,黄铜表盘轰然坠落,砸在石板路上,四分五裂。
烟尘弥漫中,沈砚青挣扎着爬起来,扶起顾晏辰和苏曼卿,三人都受了些轻伤,幸好跑得快,才躲过一劫。看着熊熊燃烧的钟楼,沈砚青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场绑架案,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而那倒转的指针,又藏着什么秘密?
子时三刻已过,爆炸虽未造成更大的伤亡,但钟楼已毁,绑匪背后的线索也断了。沈砚青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法租界的夜色中悄然酝酿,而他们,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倒计时的陷阱之中,无法脱身。
顾晏辰扶着惊魂未定的苏曼卿,看向沈砚青:“沈探长,接下来怎么办?”
沈砚青望着燃烧的钟楼,眼神坚定:“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背后的主谋找出来!”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下次危险来临之前,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