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白指尖的镊子悬在半空中，镊子尖端夹着的透明修复液滴，在暗室暖黄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面前的案几上，那卷从镇妖司密库深处取出的玄鸟会卷宗已然面目全非——泛黄的宣纸上布满焦痕与霉点，边缘蜷曲如枯叶，中间大半文字被黑色的炭渍覆盖，只剩下零星几个残缺的偏旁部首，像是被岁月啃噬后残留的碎片。
“还能救吗？”
沈清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她刚从城外的古战场赶回来，玄色劲装的衣摆还沾着尘土与淡淡的妖气，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自第193章发现这卷可能藏着玄鸟会核心成员名单的卷宗后，整个镇妖司都绷紧了神经，毕竟玄鸟会近百年来在九州各地兴风作浪，其所到之处必引发妖祸，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他们的核心成员始终隐于暗处，如同附骨之疽。
霍砚白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锁着卷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能。但需要点时间。”
他放下镊子，转身走向墙角的多宝阁。那阁子是他亲手打造的，每一层都铺着防潮的龙涎香木，阁内陈列着各式修复古籍的工具——从西域传入的透明琉璃放大镜、用千年乌木打磨的刮片、浸泡过月华水的软毛刷，还有他耗费三年心血研制的“回纹露”。这些工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透着一股匠人的严谨与执着。
沈清辞凑上前，看着他取出一个白玉小瓶，瓶身上刻着繁复的云纹，瓶口萦绕着一缕极淡的清香。“这就是你说的能让字迹重现的回纹露？”她记得霍砚白之前提过，这修复液是用玄参、龙脑、凤凰木汁液等数十种材料炼制而成，能渗透陈旧的纸张，唤醒被掩盖的墨迹，只是炼制过程极为复杂，成功率不足三成。
“是最后一瓶了。”霍砚白打开瓶盖，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卷宗被人用南疆的‘蚀骨烟’熏过，又遭了火劫，墨汁里混了特殊的朱砂与妖气，寻常修复术根本没用。但这回纹露能中和妖气，软化炭渍，再配合玄光镜的折射，应该能还原七成以上的文字。”
他重新回到案前，先拿起软毛刷，蘸了一点温水，极其轻柔地刷过卷宗的表面。动作慢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每一下都精准控制着力度，生怕稍一用力，脆弱的宣纸便会碎裂。沈清辞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看着那些顽固的炭渍在温水的浸润下渐渐软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希望。
半个时辰后，霍砚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轻轻擦了擦手，然后将白玉小瓶中的回纹露倒入一个小巧的瓷碟中，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蘸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炭渍覆盖的区域。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回纹露接触到纸张的瞬间，便化作一层薄薄的莹光，缓缓渗透进纸纤维中。原本漆黑一片的区域，竟开始隐隐透出淡淡的墨色，那些被掩盖的字迹如同沉睡的精灵，在莹光的滋养下渐渐苏醒。沈清辞眼睛一亮，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却被霍砚白抬手制止。
“别急，现在字迹还不稳定，需要用玄光镜催化。”
霍砚白转身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光滑如镜，边缘刻着玄奥的符文。他将铜镜对准窗外的月光，调整角度，让一道纤细的光柱恰好落在卷宗上。光柱与回纹露的莹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柔和的光晕，那些渐渐显露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清晰。
“快看！”沈清辞低呼一声。
只见宣纸上，一个个工整的楷书缓缓浮现——“玄鸟会主：夜惊风”“左使：苏凝霜”“右使：墨千影”“分坛主：秦无殇、柳含烟、顾衍之……”
这些名字如同惊雷，在沈清辞的脑海中炸开。夜惊风，那个传说中活了近百年、修为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苏凝霜，三年前灭了青州符家满门的女魔头，手段狠辣至极；墨千影，擅长易容伪装，曾多次潜入各大修仙门派窃取秘籍，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通缉犯。
而秦无殇、柳含烟、顾衍之这几个名字，更是让沈清辞心头一震。秦无殇是她父亲当年的副将，二十年前在一场对抗妖族的战役中失踪，她一直以为他早已战死，没想到竟然成了玄鸟会的分坛主；柳含烟则是江南柳家的大小姐，柳家与沈家素有往来，她小时候还曾与柳含烟一起学过法术，后来柳家突然败落，柳含烟也不知所踪；顾衍之更是大名鼎鼎的剑仙，曾是昆仑山的得意弟子，十年前突然叛逃，从此销声匿迹。
“怎么会是他们……”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要么是她认识的，要么是她敬仰过的，如今却都成了玄鸟会的核心成员，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霍砚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她：“怎么了？这些名字里有你认识的？”
沈清辞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划过卷宗上“秦无殇”三个字，眼眶微微泛红：“秦无殇是我父亲的副将，当年他失踪后，我父亲一直很自责，直到临终前还在念叨他的名字。还有柳含烟，我们小时候是玩伴，我真没想到她会加入玄鸟会。”
霍砚白沉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被玄鸟会胁迫，也有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他的话让沈清辞冷静了几分。是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看向霍砚白：“继续吧，我们得把所有名字都还原出来，这样才能摸清玄鸟会的势力分布。”
霍砚白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卷宗上。随着回纹露的不断渗透和玄光镜的催化，更多的名字渐渐浮现，还有一些关于玄鸟会据点、行动计划的零星记载。比如，他们在西山深处设有一处秘密基地，正在研制一种能控制妖族的禁术；三个月后，他们将在洛阳举行一场祭祀大典，届时会有大事发生。
“祭祀大典？”沈清辞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不好说。”霍砚白摇了摇头，“玄鸟会一直妄图颠覆九州的秩序，让妖族统治人间。这场祭祀大典，恐怕没那么简单。或许与他们研制的禁术有关，也有可能是想召唤更强大的妖物。”
就在这时，卷宗的最后一页，一行模糊的字迹引起了霍砚白的注意。那行字被一道深深的刀痕划断，只剩下“镇妖司……内奸……”几个字。
“内奸？”沈清辞瞳孔骤缩，“玄鸟会竟然在镇妖司安插了内奸？”
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镇妖司是九州大陆专门对抗妖族和邪修的机构，内部戒备森严，没想到竟然会有玄鸟会的人潜伏。如果这个内奸不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玄鸟会知晓，之前的努力很可能付诸东流。
霍砚白仔细观察着那道刀痕，眉头紧锁：“这刀痕很新，应该是有人在卷宗被发现后，试图毁掉这行字。看来这个内奸的身份不简单，很可能就在镇妖司的高层。”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镇妖司高层就那么几个人，都是她平时敬重的前辈，她实在不愿相信其中有人会背叛。但卷宗上的字迹不会说谎，那“内奸”二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清辞看向霍砚白，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她知道，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镇妖司的内乱，到时候玄鸟会便可乘虚而入。
霍砚白沉吟片刻，说道：“首先，我们要把这卷宗上的名字和信息整理出来，严格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镇妖司的高层，以免打草惊蛇。其次，我们要暗中调查秦无殇、柳含烟、顾衍之这些人的下落，看看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关于玄鸟会和内奸的线索。最后，关于祭祀大典，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派人去洛阳暗中调查，摸清玄鸟会的行动计划，也好早做应对。”
他的话条理清晰，让沈清辞渐渐冷静下来。她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做。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暗中调查那些人的下落，同时派人去洛阳打探消息。”
“等等。”霍砚白叫住了她，“调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玄鸟会的人狡猾得很，而且镇妖司有内奸，我们的行动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还有，这卷宗我得继续修复，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内奸的线索。”
沈清辞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霍砚白。暗室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从容应对。那一刻，沈清辞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知道，有霍砚白在，他们一定能揭开玄鸟会的秘密，找出内奸，阻止他们的阴谋。
沈清辞离开后，霍砚白重新坐回案前。他看着卷宗上那些渐渐清晰的名字，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陷入了沉思。玄鸟会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核心成员竟然遍布九州各地，而且还渗透进了镇妖司的高层，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卷宗最后一页那道刀痕。刀痕很深，边缘整齐，显然是用一把锋利的宝刀划开的。镇妖司高层中，能用得起这样宝刀，并且有机会接触到密库卷宗的人，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霍砚白喃喃自语。
他脑海中浮现出镇妖司几位高层的身影：沉稳老练的司长林岳峰，性格火爆的副司长赵雷霆，心思缜密的文书阁阁主苏文彦，还有神秘莫测的供奉长老叶尘。这几个人都各有嫌疑，但又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霍砚白摇了摇头，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把卷宗完全修复，找到更多的线索。他重新拿起银针，蘸了回纹露，继续涂抹在那些尚未还原的字迹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暗室内的光晕依旧柔和。卷宗上的字迹越来越清晰，除了核心成员名单，还有一些关于玄鸟会组织架构、资金来源、修炼功法的记载。霍砚白一边修复，一边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同时用特制的笔墨将还原的字迹抄录下来。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卷宗中间的一段文字上。那段文字记载着玄鸟会的起源：“百年前，天地异变，妖力复苏，人间大乱。先主夜惊风有感于天道不公，妖族肆虐，遂创立玄鸟会，以‘颠覆乾坤，妖主人间’为己任，召集天下志同道合者，欲建立一个妖族与人类平等共存的新世界……”
“平等共存？”霍砚白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玄鸟会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哪里有半分平等共存的样子？他们屠杀人类，操控妖族，挑起战乱，分明是想让妖族统治人间，将人类沦为奴隶。看来这卷宗上的记载，也未必全是真的，多半是夜惊风为了蛊惑人心而编造的谎言。
就在这时，卷宗的一角，一行极小的字迹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字迹隐藏在一处折痕后面，若不是他看得仔细，根本发现不了。上面写着：“玄鸟秘宝，藏于洛水之底，得之可掌控天下妖族，然需以‘灵犀血’为引……”
“灵犀血？”霍砚白心中一动。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记载，灵犀血是指拥有灵犀体质之人的心头血，这种体质千年难遇，拥有者天生与妖族相通，能听懂妖语，甚至能操控低阶妖族。而沈清辞，恰好就是灵犀体质！
难道玄鸟会的祭祀大典，就是为了夺取沈清辞的灵犀血，去开启洛水之底的玄鸟秘宝？
这个念头让霍砚白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沈清辞就危险了。镇妖司有内奸，玄鸟会又对她虎视眈眈，她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危机四伏。
霍砚白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快步走出暗室。他必须马上找到沈清辞，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多加小心。同时，他也要加快调查的脚步，尽快找出内奸，阻止玄鸟会的阴谋。
夜色渐浓，镇妖司的灯火依旧明亮。霍砚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而案几上那卷修复大半的卷宗，在灯光下静静躺着，上面的名字和文字，如同一个个无声的惊雷，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九州大陆的命运，似乎就系于这卷残破的卷宗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真相之上。而霍砚白和沈清辞，注定要在这场风暴中，肩负起守护人间的重任，与玄鸟会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