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指尖的凉意还没散尽,那枚翡翠扳指就被林砚秋扣在了鉴宝台的玻璃罩里。射灯的光斜斜切过玉面,原本该泛着莹润光泽的翠色里,竟像裹了层化不开的雾,连最通透的“水线”都透着股发灰的滞涩。
“上周在滇南矿场收的原石?”林砚秋的镊子夹着检测报告,纸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你自己看,伽马射线值超出安全标准三倍,这不是翡翠,是块裹着玉皮的‘辐射源’。”
周明远的指节骤然收紧,矿场的画面猛地撞进脑子里——潮湿的矿洞深处,老矿工阿贵蹲在碎石堆里,手里攥着块同料的原石,咳得腰都直不起来,说“这料子水头足,能卖大价钱”时,眼里的光比矿灯还亮。他当时只当老人是常年吸粉尘伤了肺,现在想来,阿贵袖口露出的皮肤,好像也有块和扳指里一样的灰斑。
“我联系矿场那边,让他们立刻停工。”周明远摸出手机,指尖却顿在拨号键上——昨天傍晚,他还收到阿贵儿子发来的微信,说老人咳得吐了血,送医时已经没了呼吸,家属只当是矿上的老毛病,还问他能不能帮忙把剩下的原石出手。
玻璃罩里的扳指忽然反射出一道冷光,正好落在周明远手腕的疤痕上。那是去年在缅甸赌石时,为了护一块冰种原石,被人用刀划的。当时他以为赌石是赌眼光、赌运气,现在才知道,有些“赌”里藏着的,是看不见的刀子。
“别打了。”林砚秋突然按住他的手,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标题刺得人眼疼——滇南那座矿场今天凌晨发生坍塌,三名矿工失联,现场只找到半块带翠色的原石。周明远盯着屏幕里模糊的矿场大门,突然想起收料那天,阿贵拉着他看矿场后山的坟地,说“以前总有人埋在这儿,后来矿主说不吉利,都推平了种果树”。现在想来,那些“不吉利”的坟,怕不是都和这放射性原石有关。
他猛地掀开玻璃罩,伸手去拿那枚扳指,却被林砚秋一把拽住:“你疯了?这东西碰多了会致癌!”
“阿贵的儿子还在矿场附近等着卖剩下的原石,还有矿里的人……”周明远的声音发颤,指腹擦过扳指边缘时,竟觉出点硌手——那不是玉的纹路,是矿场炸药残留的碎屑,嵌在玉皮里,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林砚秋沉默着打开紫外线检测仪,紫光灯扫过扳指的瞬间,玉面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荧光,像撒了把碎磷火。“这种放射性物质会附着在原石表面,接触过的人、运输的车、储存的仓库……”她顿了顿,看向周明远,“你上个月带这批原石去上海参展,接触过多少人?”
周明远的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上海展会上,他还把这块料子拿给几位老藏家看过,其中一位老爷子有肺气肿,当时还笑着说“这玉摸着凉快,适合夏天戴”。他掏出手机翻通讯录,手指抖得连名字都按不准,突然想起展会结束后,老爷子的助理说老人住院了,诊断结果是“肺部阴影性质待查”。
窗外的天忽然暗了下来,雨点砸在玻璃上,模糊了楼下的车流。周明远盯着玻璃罩里的扳指,突然发现那翠色里的灰斑,竟和阿贵咳出来的血沫颜色有些像。他想起收料时,矿主攥着合同催他签字,说“这是最后一批老矿料,以后再也找不到了”,当时他只当是商家的噱头,现在才明白,“再也找不到”的意思,或许是矿里的人,已经挖不动了。
“我得去趟滇南。”周明远抓起外套,林砚秋递过来的防护手套被他攥在手里,指缝里漏出的线头,像极了矿场里垂下来的安全绳。“那些剩下的原石必须找回来,还有接触过的人,得让他们去做检测。”
林砚秋看着他匆匆出门的背影,又看了眼玻璃罩里的扳指——紫光灯下,那些荧光点好像更亮了,像无数双盯着人的眼睛。她点开电脑里的矿场资料,突然发现这座矿场的前 owner,竟是三年前因“走私违禁矿料”被查封的昌隆公司,而当时负责查办此案的人,正是周明远的父亲。
雨越下越大,周明远的车刚驶出市区,手机就响了——是滇南警方打来的,说矿场坍塌现场找到的半块原石,上面有被人刻意切割过的痕迹,而监控显示,坍塌前两小时,有辆挂着上海牌照的越野车离开过矿场。
周明远猛踩刹车,雨刷器疯狂地扫着挡风玻璃,却怎么也刮不掉眼前的模糊。他看着手套上的反光,突然想起上海展会上,那位老爷子的助理,好像也戴了块和他同款的手表——那是昌隆公司当年的员工福利表。
玻璃罩里的扳指还在射灯下泛着冷光,林砚秋伸手想去关掉紫外线灯,指尖刚碰到开关,就看见玉面上的荧光,拼成了一个模糊的“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