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的指尖在文件袋边缘掐出了一道白痕,桌上摊开的两份笔迹鉴定报告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呼吸都发紧。法医刚离开,留在空气里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却压不住那份标注着“加急”的墨水成分分析报告散发出的寒意——陆婉清留在遗嘱上的字迹,墨水分子结构里掺了微量的苯二酚,那是镇静剂“氯硝西泮”在体内代谢后,与钢笔墨水发生化学反应才会产生的特殊物质。
“不是自愿的。”苏晚的声音比窗外的秋雨还凉,她指着报告里用红笔圈出的“苯二酚浓度0.03mg\/L”,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氯硝西泮的起效剂量是1mg,这个浓度刚好能让她意识模糊,却还能握笔写字——有人算好了剂量,逼她写了这份假遗嘱。”
林砚之猛地抬头,视线撞进苏晚眼底的红血丝里。三天前陆婉清“意外”坠楼时,现场只有这份签了字的遗嘱,白纸黑字写着自愿将名下51%的苏氏股权转给沈明宇,落款日期是坠楼前一天。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陆婉清无力承担苏氏的债务压力,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可现在看来,这根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沈明宇的不在场证明呢?”林砚之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抓起桌上的手机,通讯录里“沈明宇”三个字像根刺,“遗嘱签署那天,他说自己在国外谈项目,有航班记录和酒店入住信息——”
“航班记录是真的,但他提前一天回来了。”苏晚突然递过来一张监控截图,画面里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却和沈明宇分毫不差,“这是遗嘱签署当天下午,苏氏集团地下车库的监控,他去了陆婉清的办公室,停留了47分钟。我查了他的信用卡记录,当天晚上他在城郊的私人诊所刷过一笔钱,用途是‘药品采购’,而那家诊所的负责人,是他大学时的同学。”
林砚之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截图里的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14:23”,正是陆婉清在遗嘱上签字的时间。他突然想起陆婉清坠楼前一天,给自己发的那条奇怪的微信:“砚之,要是我走了,别信白纸黑字的东西。”当时他以为是陆婉清压力太大说的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在绝境里发出的求救信号。
“墨水样本还需要进一步比对。”苏晚把另一份文件推到林砚之面前,是钢笔的购买记录,“陆婉清一直用的是德国LAmY的狩猎者系列,可这份遗嘱上的字迹,笔尖磨损程度和她常用的那支不一样。我查了沈明宇的购物记录,上个月他在专柜买过一支同款钢笔,现在那支笔,应该还在他手里。”
林砚之站起身,西装外套的衣角扫过桌面,带倒了装着墨水样本的试管。淡蓝色的液体在报告上晕开,像极了陆婉清坠楼时溅在地面上的血迹。他突然想起陆婉清的女儿苏念,那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在葬礼上拉着他的衣角说:“林叔叔,妈妈走的前一天,给我买了我最爱的草莓蛋糕,她说等我生日就带我去迪士尼——她不会丢下我的。”
“我们现在就去找沈明宇。”林砚之抓起车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他手里的钢笔,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苏晚却拉住了他的手腕,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沈明宇既然敢留下这么多破绽,肯定有后手。我们得先找到给陆婉清注射镇静剂的人,还有那份遗嘱的见证人——当时遗嘱上有两个见证人签名,一个是沈明宇的助理,另一个是苏氏的老股东张启明,张启明昨天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去了国外。”
林砚之的脚步顿住,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突然意识到,陆婉清的死,从来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是一张网,从股权争夺到伪造遗嘱,从镇静剂到假见证人,每一个环节都扣得死死的,而沈明宇,就是这张网的编织者。
“我去查张启明的出境记录。”林砚之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老陈的电话,“你再去趟陆婉清的办公室,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留下的其他线索——她习惯在笔记本里记东西,也许会有关于沈明宇的记录。”
苏晚点头,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陆婉清的相框,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柔,怀里抱着年幼的苏念。苏晚弯腰捡起相框,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过,突然注意到相框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陆婉清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匆忙中写的:“沈明宇和张启明,在书房里谈‘股权转让’,录音在书桌第三个抽屉的U盘里。”
“林砚之!”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举起便签,“陆婉清留下了录音!”
林砚之猛地回头,视线落在便签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银色的U盘。他抓起U盘,塞进电脑里,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救命”。
点击播放的瞬间,陆婉清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音箱里传来,夹杂着沈明宇的冷笑:“婉清,签了这份遗嘱,我还能让念念好好活着;不签,你知道后果。”
“沈明宇,你这个疯子!苏氏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你不能这么做!”陆婉清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应该是镇静剂开始起效了。
“疯子?”沈明宇的声音变得狠戾,“要不是你父亲当年把我赶出苏氏,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张启明,你给她看看念念的照片,让她知道,我说到做到。”
随后是张启明的声音,带着犹豫:“陆总,你就签了吧,念念还在沈总手里,你不能拿孩子冒险。”
“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陆婉清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沈明宇的笑声:“早这样不就好了?陆婉清,这都是你自找的。”
音频戛然而止,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林砚之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U盘从手里滑落,滚到苏晚脚边。苏晚弯腰捡起U盘,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U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们现在有证据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录音、墨水鉴定报告、监控截图,还有张启明的出境记录,这些足够让沈明宇伏法了。”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润,掏出手机拨通了老陈的电话:“老陈,立刻申请对沈明宇的逮捕令,还有,拦截张启明的航班,他涉嫌参与伪造遗嘱,是重要证人。”
电话那头的老陈应了一声,林砚之挂了电话,看向苏晚:“我们现在就去沈明宇的公司,不能让他跑了。”
两人快步走出办公室,电梯里的灯光惨白,映着他们紧绷的脸。林砚之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自己,突然想起陆婉清第一次带他去苏氏时的场景,那时的她意气风发,说要把苏氏打造成国内顶尖的企业。可现在,她却成了这场股权争夺的牺牲品,连死亡都被人设计成了“自愿”。
电梯门打开,楼下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林砚之和苏晚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他们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沈明宇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势力,但他们必须赢,为了陆婉清,为了苏念,也为了那些被阴谋吞噬的无辜者。
沈明宇的办公室里,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看着股市上苏氏的股价节节攀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写下“成功”两个字,笔尖的磨损程度,和遗嘱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砚之和苏晚带着警察走了进来,老陈手里拿着逮捕令,声音洪亮:“沈明宇,你涉嫌伪造遗嘱、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沈明宇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钢笔,想要藏起来,却被林砚之一把夺过。林砚之举起钢笔,声音冰冷:“这支笔,就是你逼陆婉清写下假遗嘱的证据,上面还有你的指纹,你跑不掉了。”
沈明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撞在办公桌上,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份文件上,印着陆婉清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眼神坚定,仿佛在看着他,看着这个终将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的男人。
警笛声再次响起,淹没了沈明宇的辩解声。林砚之站在窗前,看着沈明宇被带上警车,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象。苏晚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都结束了。”
林砚之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擦不掉眼底的沉重:“没有结束,陆婉清的死,还有很多疑点。沈明宇能买到镇静剂,能让张启明做假见证,背后肯定还有人。我们得继续查下去,给陆婉清一个真正的交代。”
苏晚点头,看向窗外的雨幕。她知道,这场雨过后,阳光总会出来,但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真相,需要他们一点一点挖掘出来,才能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而那份墨水鉴定报告,还有那支钢笔,将成为揭开所有真相的关键,指引他们走向最终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