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指尖抵着文件袋边缘的动作顿住,窗缝里钻进来的晚风裹着楼下老槐树的潮气,正正吹在那行“林鹤年私人收藏收购明细”的字迹上。他抬眼时,苏晚刚把第三杯冷掉的咖啡推到桌角,玻璃杯底与木桌碰撞的轻响,在这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前两次查他名下的拍卖行,总觉得流水太‘干净’,”苏晚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跳出的转账记录,“你看这笔——去年三月,他以两百三十万收了件清中期的青花缠枝莲纹瓶,可同期嘉士得同品相的拍品,最高也没超过八十万。”
陈砚之抽出文件袋里的纸质记录,泛黄的纸页上用蓝黑钢笔写着收购日期、物品名称,最后一栏的“实际支付金额”后,几乎每一笔都用红笔标了个刺眼的星号。他翻到第二十三页时,指腹突然顿在“明宣德款青花鱼藻纹碗”那行:收购价一百八十万,支付方式是“分三次转入匿名账户”,备注栏里画了个极小的“鹤”字——那是林鹤年的私人标记,他在早年的商业合同上总爱这么画。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苏晚把平板转向他,屏幕上跳出一份古董鉴定报告,出具方是林鹤年自己控股的“鹤鸣轩”鉴定中心,“他们给这件鱼藻纹碗的估值是‘存世孤品,价值连城’,可我托故宫的朋友看过照片,那碗底的款识是民国仿的,胎土也不对,实际价值撑死十万。”
陈砚之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想起三天前在林氏集团楼下截住的那个老会计。老人当时攥着一个牛皮本,手抖得厉害,只说“林总让我们把‘特殊款项’都走古董收购的账”,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接走,之后再联系,电话就成了空号。现在看着这份记录,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了起来:林鹤年近三年突然热衷收藏,收购的古董从不展出,每次交易都避开正规拍卖行,而是通过私人渠道,且付款账户大多是境外的空壳公司。
“我查了这些匿名账户的流向。”苏晚点开另一个文档,屏幕上的资金链路像一张复杂的网,“有三笔最终转到了东南亚的一家矿业公司,而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林鹤年的远房侄子林辰——就是去年因走私军火被警方盯上,后来又突然销声匿迹的那个人。”
陈砚之突然想起林鹤年上周在慈善晚宴上说的话。当时林鹤年举着香槟,笑着说自己“收藏古董是为了留住文化根脉”,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现在想来,竟是因为那时苏晚正假装整理裙摆,用微型相机拍了他西装内袋里露出的收购记录一角。
“还有个疑点。”陈砚之翻到记录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潦草的铅笔字:“八月十五,老地方,玉如意。”他抬头看向苏晚,“去年八月十五,林鹤年以三百万收购了一件‘清乾隆御制和田玉如意’,但我查了那天的天气,京市下了大暴雨,所有私人古董交易都停了——这笔交易根本没发生过,是他伪造的。”
苏晚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车水马龙的灯光涌进来,照亮了她眼底的凝重:“伪造交易,高估值,资金流向境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洗钱了,陈砚之,林鹤年可能在通过古董交易,给境外的非法势力输送资金。”
就在这时,陈砚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正是三天前那个老会计:“陈先生,我在城郊的废弃仓库,林总发现我偷了记录……他要杀我……”
电话突然被挂断,只剩下忙音。陈砚之抓起外套,把收购记录塞进内袋,苏晚已经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决绝——这份记录不仅是林鹤年洗钱的证据,更可能藏着他勾结境外势力的秘密,而那个老会计,或许就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车子驶出小区,夜色如墨。陈砚之看着副驾驶座上苏晚正在快速联系警方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袋里的纸质记录。他突然想起记录里夹着的一张照片,是林鹤年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古董店的合影,那个男人的领口别着一枚银色徽章,和去年军火走私案现场留下的徽章一模一样。
“苏晚,”陈砚之的声音打破沉默,“林鹤年的收购记录里,可能还藏着军火交易的线索。”
苏晚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车子险些偏离车道。她迅速稳住方向,看向后视镜里紧随其后的一辆黑色轿车,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看来,林鹤年已经盯上我们了。”
黑色轿车的远光灯刺破夜色,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陈砚之低头看了眼内袋里的收购记录,那些红笔标注的星号在黑暗中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警告符号。他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不仅是去救老会计,更是一场与林鹤年的生死较量——只要拿到老会计手里的更多证据,就能彻底撕开林鹤年用古董交易编织的罪恶网络。
车子加速驶向城郊,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陈砚之掏出手机,调出收购记录里的资金链路图,发给了警方联络员。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到苏晚正通过后视镜与黑色轿车里的人对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朝着一条岔路冲了过去——她要把林鹤年的人引开,让陈砚之能顺利找到老会计。
“你自己小心。”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
陈砚之点头,在车子转弯的瞬间推开车门,滚到路边的草丛里。黑色轿车紧随苏晚的车而去,引擎声渐渐远去。他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握紧了内袋里的收购记录,朝着废弃仓库的方向跑去。夜色里,仓库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等待着揭开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