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青的指尖悬在那方水色绫罗上方已有半刻钟,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雕花窗棂上,将绣绷里那朵未完工的白梅晕出几分冷意。方才老管家送来的紫檀木盒就放在案头,盒内平铺着三张泛黄的宣纸,每张纸上都用小楷抄录着人名与对应的刺绣针法,末尾处还压着一枚褪色的“沈”字印章——那是沈玉棠生前最常用的私印。
“苏小姐,”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透着犹豫,“方才市局来电话,说昨晚在城西仓库发现的那具女尸,指甲缝里夹着的丝线,和您上次送去鉴定的‘盘金绣’用线成分完全一致。”
苏砚青的指尖猛地一顿,绣花针针尖刺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白梅的花瓣上,像极了沈玉棠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那半片绣品。她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绣线拢在掌心,转身看向案头的名单:第一个名字是“周明远”,对应的针法是“打籽绣”,旁边还标注着“三月初七,颈后见籽”——而三个月前,时任市发改委主任的周明远正是在自家书房被人发现身亡,颈后皮肤下嵌着数十颗细小的绣线结,法医当时还以为是某种新型凶器造成的痕迹。
她伸手将第二张宣纸抽出来,指尖划过“林淑珍”这个名字时,指腹的薄茧蹭到了纸面上的折痕。林淑珍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上周二在医院做常规体检时,突发过敏性休克死亡,医院给出的结论是“青霉素过敏”,可苏砚青清楚记得,沈玉棠曾在醉酒时跟她说过,林淑珍最忌恨的就是“盘银绣”——那种用银线盘出纹样的针法,会让她想起年轻时在纺织厂被银线扎伤眼睛的往事。而名单上“林淑珍”对应的针法,正是“盘银绣”,备注栏里写着“五月廿二,银入血脉”。
“苏小姐,您还好吗?”老管家的声音又近了些,“市局的李队说想过来一趟,他说上次您提到的‘虚实针’,他们在城郊工地的无名尸身上找到了对应的痕迹。”
苏砚青没有应声,目光落在了第三张宣纸的最后一个名字上——“顾景琛”,对应的针法是“虚实针”,备注栏里只有一行字:“七月十五,魂归梅下”。顾景琛是现任副市长,也是沈玉棠的远房表哥,三个月前还曾亲自出席过沈玉棠的葬礼,当时他握着苏砚青的手说“以后有难处随时找我”,可现在看来,那句承诺更像是一句催命符。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丝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襟。城西仓库的女尸、周明远颈后的绣线结、林淑珍血脉里的银线,还有顾景琛名字旁那句“魂归梅下”,这些碎片像极了沈玉棠教她绣“百鸟朝凤”时说的话:“每一针都要藏好线头,不然整幅绣品就会散架。”现在想来,沈玉棠当时绣的哪里是百鸟朝凤,分明是这张藏着人命的死亡名单。
“让李队过来吧,”苏砚青转身时,指尖的血迹已经干透,“另外,把我上次从沈小姐绣房里找到的那本《针法图谱》拿来,我记得里面夹着一张顾景琛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背面好像写着什么。”
老管家应声离开后,苏砚青重新坐回案前,将三张名单平铺在桌面上,用镇纸压住四角。她突然发现,每张名单的右上角都有一个极小的针孔,三个针孔连成的线,恰好与她绣绷里白梅的枝干走向完全一致。她心头一紧,伸手将绣绷转了半圈,白梅的枝干瞬间变成了一个倾斜的“死”字——这是沈玉棠独创的“藏字绣”手法,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出纹样下的字。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苏砚青以为是李队来了,起身去开门,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男人的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梅花胸针,与沈玉棠生前常戴的那枚一模一样。“苏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我是顾市长的秘书,他让我来取沈小姐生前托您保管的那幅‘寒梅图’,说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苏砚青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左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去年冬天沈玉棠跟她提起过,顾景琛的秘书在一次车祸中划伤了手腕,当时还是沈玉棠用“锁边绣”的手法帮他缝的伤口。而此刻,男人手腕上的疤痕边缘,隐约能看到几缕银白色的绣线残留,那正是“盘银绣”专用的线。
“顾市长怎么自己不来?”苏砚青侧身让男人进屋,指尖悄悄按了一下案头的录音笔,“上次在葬礼上,他不是说很想念沈小姐吗?”
男人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三张名单上,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顾市长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那幅‘寒梅图’在哪里?我取了就走。”
苏砚青没有动,而是拿起桌上的绣花针,轻轻挑开男人风衣的下摆,露出里面深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口处有一个极小的破洞,破洞边缘的针脚正是“虚实针”的针法。“你上周二是不是去过高新区的医院?”苏砚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淑珍死亡那天,监控里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去过她的病房,那个男人的袖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破洞。”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伸手想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苏砚青用绣花针抵住了手腕:“别乱动,‘打籽绣’的针法你应该很清楚,只要我稍微用点力,你手腕上的血管就会像周明远颈后那样,嵌满绣线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李队的声音,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打火机,想点燃桌上的名单,却被苏砚青一把夺过。“你以为烧了名单就没用了?”苏砚青将打火机扔在地上,“沈小姐早就把针法对应的人名绣在了‘寒梅图’里,每一朵梅花的花瓣数量,都对应着一个人的死亡日期。”
男人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嘴里喃喃地说着:“是顾市长让我做的,他说沈小姐知道得太多了,必须让她闭嘴。那些针法都是他教我的,他说这样别人只会以为是江湖仇杀,不会查到他头上。”
苏砚青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案头的《针法图谱》,翻开夹着照片的那一页。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清:“景琛,若我出事,便去寻砚青,她知我所有针法,亦知你所有秘密。”落款日期是沈玉棠死亡前一个月。
雨还在下,窗外的白梅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苏砚青将照片递给刚进门的李队,指尖划过照片上沈玉棠的笑脸,突然明白她教自己那么多刺绣针法,不是为了让她成为绣娘,而是为了让她在自己死后,能凭着这些针法,揭开这张藏在绣品背后的死亡名单。
李队接过照片,又看了看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对身边的警员说:“把他带回局里,另外,立刻去顾景琛的办公室,搜查那幅‘寒梅图’,还有,调阅近半年所有与‘打籽绣’‘盘银绣’‘虚实针’相关的报案记录,尤其是涉及政商要员的。”
警员们带走男人后,书房里只剩下苏砚青和李队两个人。李队看着桌上的名单,叹了口气:“没想到沈小姐竟然用这种方式留下证据,这些针法要是没人懂,恐怕永远都没人能解开这些案子。”
苏砚青拿起绣花针,继续绣着那幅白梅,针尖穿过绫罗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她不是在用针法留证据,她是在用她最擅长的东西,跟这些人做最后的了断。你看这白梅,看似清雅,可每一片花瓣的针脚里,都藏着她的不甘。”
她将最后一针绣完,把绣绷转向李队,在灯光下,白梅的枝干与花瓣组合在一起,恰好形成了一个“仇”字——那是沈玉棠用生命绣出的最后一个字,也是这张死亡名单最终的答案。
李队看着绣绷里的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会尽快抓捕顾景琛,不会让沈小姐白白牺牲。”
苏砚青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抚摸着绣绷上的白梅:“她要的不是抓捕,是让这些人知道,就算用最隐蔽的方式杀人,也总会有人凭着她留下的针法,找到真相。”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绣绷上,将白梅的花瓣染成了金色。苏砚青知道,这只是开始,沈玉棠留下的名单里,还有更多的名字和针法等着她去解读,而她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绣花针,将这些隐藏在绣品背后的秘密,一一揭开。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苏小姐,我是沈府的老园丁,当年沈小姐让我在花园里种了一片梅花,说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让我把梅花树下的东西交给你。”
苏砚青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沈玉棠生前跟她说过,梅花树下埋着她最重要的东西。“您现在在哪里?”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我现在就过去。”
“我在沈府的后花园,”老园丁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今天浇水的时候,发现有一棵梅花树的根部松动了,好像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苏砚青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李队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下面埋着的,是顾景琛犯罪的更多证据。”
两人驱车赶往沈府,路上,苏砚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沈玉棠教她刺绣的画面:“砚青,绣品最忌讳的就是断针,一旦断了,就要重新开始,可人生不一样,一旦走错了一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想来,沈玉棠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所以才提前把证据埋在梅花树下,等着她去发现。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沈府。沈府的后花园已经荒芜了许久,只有那片梅花树依然枝繁叶茂。老园丁站在一棵最大的梅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就是这棵树,我刚才挖了一点,摸到下面有个木盒子。”
苏砚青走过去,接过铁锹,亲自挖了起来。泥土里混杂着梅花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挖了大约半米深,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她小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拨开,一个紫檀木盒子渐渐显露出来——这个盒子和老管家送来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一朵完整的白梅。
她将盒子抱出来,擦掉上面的泥土,打开盒子。盒子里铺着一层红色的绣布,绣布上用“盘金绣”绣着一张完整的名单,比她之前看到的三张名单多了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注着针法和死亡日期,最后一个名字竟然是“苏砚青”,对应的针法是“乱针绣”,备注栏里写着“若我未能完成,便由你替我了断”。
苏砚青看着自己的名字,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终于明白,沈玉棠教她刺绣,不仅仅是为了让她解读名单,更是为了让她在必要的时候,用这些针法,保护自己,也保护这份真相。
李队看着盒子里的名单,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些名字里,有几个是省里的重要官员,看来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苏砚青将绣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盒子里:“不管有多复杂,我都会把这份名单上的真相一一揭开,这是我对沈小姐的承诺,也是对这些针法的尊重。”
老园丁站在一旁,抹了抹眼泪:“沈小姐生前最疼你,她总说你聪明,一定能看懂她留下的东西。现在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苏砚青抬头看向那棵梅花树,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但只要手中握着这枚绣花针,只要还记得沈玉棠教她的每一种针法,她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直到将所有隐藏在绣品背后的秘密,全部公之于众。
李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苏砚青点了点头,将盒子抱在怀里,转身向沈府的大门走去。她的身后,梅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她送行,也在为沈玉棠留下的这份真相,送上最无声的祝福。
而此刻,在市政府的办公室里,顾景琛正看着桌上的“寒梅图”,手指轻轻抚摸着画面上的梅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沈玉棠,你以为留下针法就能找到真相?你太天真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把苏砚青处理掉,她知道得太多了。记住,用‘乱针绣’的手法,让她跟沈玉棠一样,永远闭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放心,我会处理得干净利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顾景琛挂了电话,将“寒梅图”收起来,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不知道,苏砚青已经握着他犯罪的关键证据,正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精心策划的死亡名单,最终会成为送他走向地狱的催命符。
苏砚青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梅花树渐渐远去,她打开手机,看着沈玉棠的照片,轻声说道:“玉棠,我会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事,用你教我的针法,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手机屏幕上,沈玉棠的笑容格外灿烂,仿佛在回应她的承诺。苏砚青知道,这场用针法编织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输。
李队看着苏砚青坚定的眼神,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成为下一个出现在死亡名单上的人。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立刻加派警力,保护苏砚青的安全,另外,调查顾景琛最近的行踪,他很可能会对苏砚青下手。”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媚,苏砚青握着怀里的紫檀木盒子,感受着绣布上残留的温度。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充满了危险,但只要她手中的绣花针还在,只要沈玉棠留下的针法还在,她就有信心,将这份隐藏在绣品背后的真相,彻底揭开,让那些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
而在沈府的后花园里,那棵梅花树的根部,还残留着苏砚青挖过的痕迹。一阵微风吹过,梅花花瓣落在泥土上,仿佛在守护着那些尚未被发现的秘密,也在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苏砚青的车渐渐驶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她的车,手里握着一枚绣针——那是一枚用银线缠绕的绣针,也是“盘银绣”专用的工具,更是即将指向她的凶器。
这场由刺绣针法引发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而苏砚青,正站在这场较量的中心,用她手中的绣花针,书写着属于她和沈玉棠的,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