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年躺在后堂木床时,左臂伤口的痛感正随着呼吸蔓延。檐角灯笼被晚风掀起晃动,将窗棂影子投在药布上,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陈三端着黑漆托盘进来时,托盘里那只雕刻兰花的木盒,让他指尖猛地一顿——这木盒的雕工技法,竟与檀香扇扇骨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
“苏小姐特意叮嘱,让您按时换药,还说...明日亲自来与您商议玄鸟阁的事 。”陈三放下托盘,目光落在林鹤年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林鹤年颔首,待陈三退下,他打开木盒,三瓶金疮药旁压着张素笺,娟秀字迹写着“夜间慎行”,右下角却有个淡墨点,与檀香扇中那张泛黄纸片上的墨点位置,分毫不差 。
他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那张写着“苏”字的纸片,将素笺与纸片并置在灯前 。尽管一张工整、一张潦草,可“慎”字的竖弯钩与“苏”字的草字头,笔法转折间藏着相同的收锋习惯 。林鹤年指尖抚过纸面,十年前江南老者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玄鸟阁与惊鸿派世代为敌,若见‘苏’字标记,需辨清立场...”
子时刚过,津门城西那处荒僻宅院,青砖墙上的爬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婉清一身玄色夜行衣,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清亮的眼睛 。她叩门的节奏极快,三长两短,与林鹤年曾在古董行暗格里发现的密信敲击暗号,完全一致 。
门轴“吱呀”作响,灰袍老者拄着乌木杖站在门内,杖头雕刻的玄鸟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钥匙已现世,玄鸟阁的人查到林记了 。”老者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因用力攥着杖柄而泛白 。苏婉清摘下面纱,脸上没了白日里的灵动,只剩凝重:“林鹤年似乎起了疑心,今日送药时,他看我的眼神带着试探 。”
老者引她进院,院中老槐树下埋着块青石板,他俯身按压石板边缘,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本线装册子 。“这是惊鸿派的名册,你父亲临终前将秘藏线索分作两半,一半在檀香扇的青铜钥匙里,另一半...”老者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就在你腰间的玉佩里 。”
苏婉清摸向腰间那枚玄鸟纹玉佩,触手温润 。这玉佩她戴了十六年,父亲临终前只说“遇苏字标记者,可交托玉佩”,却从未提及惊鸿派 。“玄鸟阁抓了王老板,定然会用他要挟林鹤年 。”她抬头看向老者,“明日我去见他,是否要...”
“不可全盘托出 。”老者打断她,将册子塞回暗格,“林鹤年是古董商,最擅辨伪存真,你只需露三分诚意,剩下的,让他自己查 。记住,青铜钥匙与玉佩合一,才能解开秘藏方位,绝不能落入玄鸟阁手中 。”
苏婉清点头,重新戴上面纱时,院墙外传来几声夜枭啼叫 。她脚步轻捷地翻出院墙,沿着小巷疾行,路过王记当铺时,瞥见门板上贴着张泛黄的封条,封条角落,玄鸟阁的黑色印记在月光下,像道狰狞的伤疤 。
次日清晨,林鹤年刚换完药,就听见前厅传来苏婉清的声音 。他将纸片与素笺藏进枕下,披上衣衫走出后堂 。苏婉清穿着淡紫衣裙,提着食盒站在柜台前,正对着那只被玄鸟阁砸裂的青花瓷瓶叹气 。“这瓶是康熙年间的官窑,可惜了 。”她转头看向林鹤年,眼中满是惋惜 。
林鹤年心中一动,这瓷瓶的暗纹是“岁寒三友”,昨日他故意将瓶身裂痕对着门口,苏婉清却能一眼辨出年代,绝非普通官家小姐的见识 。“苏小姐对古董倒是精通 。”林鹤年坐下,看着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碗小米粥,配着两碟小菜,“费心了 。”
苏婉清舀起一勺粥,递到他面前:“我母亲生前是古董商,我跟着她学过几年 。”她语气平淡,却悄悄观察着林鹤年的反应 。林鹤年接过粥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触到个硬物——是枚玉佩,形状与檀香扇扇柄的“玄”字凹槽,恰好契合 。
“昨日玄鸟阁的人,为何会突然撤退?”林鹤年放下粥碗,目光直视着她 。苏婉清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缓缓说道:“我爹调动了府衙的兵,玄鸟阁再嚣张,也不敢与官府硬拼 。”可林鹤年记得,昨日官兵赶到时,玄鸟阁的人虽有退意,却仍在顽抗,直到苏婉清腰间玉佩闪过一道微光,刀疤脸才突然下令撤退 。
就在这时,赵二跌跌撞撞冲进店门,脸色惨白如纸:“林...林老板,王老板他...他死在城西河边了!”林鹤年猛地站起身,伤口牵扯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赵二从怀中掏出张染血的纸条,递到他面前:“玄鸟阁的人留了话,说三日内不交钥匙,下一个...下一个就是陈三!”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凶狠,末尾画着玄鸟阁的黑色印记 。苏婉清凑过来,看到纸条内容时,指尖微微颤抖 。林鹤年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钥匙”二字上,眼神中不是恐惧,而是担忧 。“玄鸟阁竟如此残忍 。”苏婉清声音发颤,却悄悄将腰间玉佩往里塞了塞 。
林鹤年忽然起身,走到柜台后,打开暗格取出檀香扇 。他展开扇子,指着扇柄的“玄”字:“苏小姐可知,这扇子为何会引来玄鸟阁?”苏婉清瞳孔微缩,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因为扇骨里藏着惊鸿秘藏的钥匙 。”
她走到林鹤年面前,取下腰间玉佩,放在扇柄旁 。玉佩上的玄鸟纹与扇柄“玄”字完美贴合,形成个完整的图案 。“我母亲是惊鸿派的人,二十年前,她为了保护秘藏线索,假意投靠玄鸟阁,却被发现身份,惨遭杀害 。”苏婉清声音哽咽,“我爹为了保护我,隐瞒了我的身份,直到三年前,惊鸿派的长老找到我,我才知道真相 。”
林鹤年看着玉佩与扇柄的契合处,想起那张“苏”字纸片,心中疑云渐渐消散 。“昨日你腰间玉佩闪光时,玄鸟阁的人为何会撤退?”他追问 。苏婉清抚摸着玉佩:“这是惊鸿派的信物,玄鸟阁的人看到它,便知我是惊鸿派的人,他们暂时不想与我们正面冲突 。”
就在这时,陈三从前门跑进来,神色慌张:“东家,不好了!玄鸟阁的人又来了,这次带了好多人,还抬着门撞木!”林鹤年与苏婉清对视一眼,皆是一惊 。苏婉清立刻将玉佩塞回林鹤年手中:“你带着钥匙和玉佩,从后门去城南破庙,找慧能和尚,报‘惊鸿’二字,他会带你去惊鸿派的据点 。”
“那你怎么办?”林鹤年问道 。苏婉清抽出腰间短剑,剑鞘上刻着玄鸟纹:“我来拖住他们,你快走!”她推了林鹤年一把,转身朝着前门跑去 。林鹤年握紧玉佩与檀香扇,跟着陈三从后门匆匆离开 。
前门处,刀疤脸正指挥着人撞门 。门板“咚咚”作响,眼看就要被撞开 。苏婉清站在门后,短剑横在胸前:“刀疤脸,你以为凭你们这些人,就能拿到钥匙?”刀疤脸冷笑:“苏小姐,别以为你是惊鸿派的人,我们就不敢动你 。今日若不交出钥匙,这林记古董行,就要变成你的葬身之地 。”
门“哗啦”一声被撞开,玄鸟阁的人蜂拥而入 。苏婉清挥剑迎上,剑光闪烁间,与玄鸟阁的人缠斗起来 。她剑法灵动,可玄鸟阁的人太多,渐渐体力不支 。就在刀疤脸的刀即将砍到她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苏知府带着官兵赶来了 。
刀疤脸见状,暗骂一声,下令撤退 。苏婉清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手臂被刀划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淡紫衣裙 。苏知府冲进店门,看到受伤的女儿,心疼不已:“婉清,你怎么样?”苏婉清摇了摇头,指着后门:“林鹤年去了城南破庙,玄鸟阁的人肯定会去追他,快派人去保护他 。”
城南破庙内,林鹤年与陈三找到慧能和尚 。老和尚看到“惊鸿”二字,引他们走进佛像后的暗门 。通道尽头是个宽敞的山洞,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围着张地图讨论 。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林鹤年手中的玉佩与檀香扇,立刻上前:“在下张毅,是惊鸿派副舵主 。苏小姐已派人传信,说您会来 。”
林鹤年将玉佩与檀香扇放在桌上,众人围了上来 。张毅拿起玉佩,放在檀香扇的扇柄上,两者贴合处发出微光,扇面上的《寒江独钓图》突然显现出细微的纹路,组成个地图 。“这就是惊鸿秘藏的方位!”张毅激动地说道,“只要找到秘藏,就能拿到玄鸟阁创始人的罪证,彻底摧毁他们 。”
林鹤年看着地图,心中却想起苏婉清刚才的眼神 。她在说母亲事迹时,眼中虽有悲伤,却在提到“秘藏”时,闪过一丝异样 。而且,玄鸟阁的人撤退时,刀疤脸看她的眼神,不是敌对,而是忌惮 。他指尖抚过扇面上的渔翁,忽然意识到,苏婉清的身份,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弟子跑进来,神色慌张:“副舵主,玄鸟阁的人追来了,他们还抓了苏小姐!”林鹤年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张毅脸色一变,立刻下令:“准备战斗!绝不能让玄鸟阁的人拿到秘藏线索 。”
山洞内顿时一片紧张,林鹤年看着桌上的玉佩与檀香扇,心中疑云再起 。苏婉清既然是惊鸿派的人,为何会被玄鸟阁轻易抓住?而且,她昨日送药时留下的素笺,墨点位置与“苏”字纸片一致,可惊鸿派的名册上,苏婉清母亲的名字,却是“苏凝”,而非纸片上的“苏婉” 。
洞外传来刀疤脸的声音:“林鹤年,若想苏小姐活命,就带着钥匙和玉佩出来!”林鹤年深吸一口气,拿起玉佩与檀香扇,朝着洞口走去 。他知道,苏婉清的真实身份,或许即将揭晓 。而这场围绕着秘藏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