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捏着香灰的手指沾了层青灰,指腹搓动时,粉末簌簌落在账本“43-28-40”的数字上——那香灰带着股甜腥气,和南京夫子庙旁锦绣阁分店飘出的烟味,一模一样。
“沈科长,王老板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小周把牛皮纸袋往火车桌板上一放,指节叩了叩“毒理分析”那栏,“法医说他肩膀的枪伤不致命,真正死因是吸入过量迷幻香灰,死前出现了幻觉,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攥着银链的手都抠进了掌心。”
火车哐当驶过长江大桥,陆婉清靠窗坐着,藏青布衫袖口沾着点未燃尽的香灰——那是今早从王老板口袋里发现的,香灰里裹着半张黄符,上面画着歪扭的栀子花,和老陈三年前寄给她的匿名信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青帮的秘制香灰。”陆婉清把黄符展开,指尖抚过焦黑的边缘,“我在南京查过,这种香叫‘还魂香’,烧出来的灰掺了曼陀罗和乌头,吸入三刻钟就会产生幻觉,让人看见最害怕的东西,最后窒息而死——老陈当年跳江,说不定就是中了这香的招。”
沈砚之抬头时,火车窗外掠过个熟悉的身影——锦绣阁的李老板,穿件藏青缎面马褂,手里拎着个铜制香炉,正站在站台角落抽烟。按账本记录,李老板该在夫子庙分店等接头,怎么会出现在火车站?更诡异的是,他马褂领口别着的栀子花纽扣,和王老板掌心攥着的,纹路丝毫不差。
“把枪上膛,别惊动他。”沈砚之把香灰包进黄符,塞进内袋,金属钢笔硌得肋骨发疼,“李老板是青帮‘白无常’堂的堂主,专管‘清理’知情者,王老板逃出来找账本,肯定被他盯上了——他现在出现在这,是想在我们到南京前,把我们也解决掉。”
小周刚要摸枪,李老板突然转身往车厢走,铜香炉晃出点香灰,落在站台瓷砖上,瞬间洇出青黑色痕迹。陆婉清突然攥住沈砚之的手腕,声音发颤:“别冲动,他香炉里插着三根香,是青帮的‘死亡预言’——插三根香,代表要收三个人的命,现在已经少了一根,王老板是第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是你。”李老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铜香炉放在桌板上,香灰簌簌落在账本上,“陆小姐,三年前你表叔老陈,就是闻了这香,跳江前还喊着‘栀子花要开了’,你说,你会不会也看见一样的东西?”
陆婉清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枪上:“老陈的死,果然是你干的!你把他的尸体藏在哪了?”
李老板笑了,点燃第三根香,烟味混着甜腥气飘过来:“藏在哪?当然是和他运的鸦片一起,沉在长江底了。”他用香头点了点账本上的“43-28-40”,“这组尺寸,是他最后运的货,也是他的‘葬身尺寸’——沈科长,你说有趣不有趣,人活着要量尺寸做旗袍,死了,也得按尺寸选坟地。”
沈砚之突然抽出手枪,枪口对准李老板的太阳穴:“把香灭了,否则我现在就崩了你。”
李老板却不慌,把香炉往桌板中间推了推:“沈科长别急,这香还没烧完呢。”他指了指陆婉清,“你看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沈砚之回头,陆婉清正扶着窗户发抖,脸色惨白:“老陈……老陈在江里喊我……他说冷……”她突然扑过来想抢香炉,却被李老板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跪在地上,香灰溅了她一衣襟。
“住手!”沈砚之扣动扳机,却发现枪里没子弹——刚才小周递枪时,被李老板的人换了空弹夹。车厢角落突然冲出两个穿黑褂的青帮弟子,把小周按在座位上,刀架在他脖子上。
“沈科长,识相点就把账本交出来。”李老板捻起香灰,洒在陆婉清的手背上,“这香灰沾了血,幻觉会更重,你要是不想看她像老陈一样疯疯癫癫跳江,就乖乖听话。”
陆婉清突然笑了,从袖口摸出个打火机,“咔嗒”点燃沾在衣襟上的香灰:“李老板,你以为我没准备?”香灰遇火瞬间燃起青蓝色火焰,李老板惊呼着往后躲,头发被烧掉一撮,“这香灰里,我掺了火药,你烧我,我就炸你!”
沈砚之趁机抄起桌板上的铜香炉,狠狠砸在李老板的后脑勺上。李老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两个青帮弟子慌了神,小周趁机挣脱,夺过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别动!再动就废了你们!”
陆婉清扶着桌子站起来,青蓝色火焰已经熄灭,手背上沾着焦黑的香灰:“老陈的匿名信里,夹着半撮香灰,我早就化验过成分,知道怎么克制它。”她咳嗽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甘草和绿豆磨的粉,能解曼陀罗的毒,快让小周敷在王老板的伤口上——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不能让他再被香灰折腾。”
沈砚之接过布包,递给小周,蹲下来翻李老板的口袋——里面掏出个账本,封面上画着青帮的“白无常”标志,里面记着近半年所有被香灰灭口的人,最后一页写着“目标:陆婉清、沈砚之、苏曼卿”,后面画着个打叉的栀子花,和苏曼卿旗袍上的盘扣,一模一样。
“苏曼卿有危险。”沈砚之把账本塞进公文包,拽起李老板的衣领,“谁让你杀苏曼卿的?张厅长的小舅子已经被抓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李老板吐了口血,冷笑:“张厅长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大老板在南京等着你们。”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疯狂,“苏曼卿的弟弟在香港医院里,早就被我们的人控制了,你们要是敢去夫子庙分店,我就杀了她弟弟——还有,老陈的尸体,就藏在分店的地窖里,你们想去看吗?”
陆婉清突然踹了李老板一脚:“你敢动我弟弟!”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狠劲,“我表叔的仇,我弟弟的命,今天我一起算!”
火车突然减速,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南京站到了,请乘客带好行李下车。”沈砚之把李老板捆在座位上,用布塞住他的嘴:“小周,你留在火车上,看好李老板,联系南京警方,让他们来接人。”他顿了顿,看向陆婉清,“我们去夫子庙分店,救苏曼卿的弟弟,找老陈的尸体。”
陆婉清点头,把布包里的甘草粉塞进他口袋:“香灰的毒还没解,你要是出现幻觉,就闻点甘草粉。”她攥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老陈说过,栀子花开花时,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今天,该让他看见真相了。”
两人拎着公文包下车,南京站的风裹着夫子庙的香火味,吹得人鼻子发酸。沈砚之掏出内袋里的黄符,香灰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半张画着栀子花的符纸——那是老陈的笔迹,歪扭却坚定,像极了他当年藏在鸦片箱里的情报,拼了命也要送出来。
“前面就是锦绣阁分店。”陆婉清指着街角的红灯笼,“你看,门口挂着的旗袍,尺寸是43-28-40,和账本上的一样。”
沈砚之抬头,分店门口挂着件墨绿暗纹旗袍,领口别着朵栀子花,和苏曼卿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他握紧口袋里的甘草粉,推开公文包的拉链——里面装着账本、黄符、老陈的照片,还有陆婉清的枪,每一样,都是他们往前走的理由。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苏曼卿的哭声:“别伤害我弟弟!我把账本给你们!”沈砚之猛地推开门,里面站着五个穿黑褂的青帮弟子,刀架在苏曼卿弟弟的脖子上,苏曼卿跪在地上,手里攥着个锦盒——里面装着老陈的银链。
“放下刀!”沈砚之掏出枪,对准为首的弟子,“李老板已经被我们抓了,你们要是敢动他们,就等着被警方包围吧!”
为首的弟子却笑了,点燃一撮香灰,洒在苏曼卿弟弟的脸上:“沈科长,你以为我们怕警方?”他指了指地窖的门,“老陈的尸体就在里面,你们要是敢进来,我就烧了这香灰,让他弟弟也尝尝跳江的滋味!”
陆婉清突然冲过去,抢过香灰,撒在为首弟子的脸上:“我让你烧!”弟子惨叫着捂住脸,苏曼卿趁机拽着弟弟躲到沈砚之身后,小周带着南京警方冲进来,把剩下的弟子按在地上。
沈砚之踹开地窖的门,里面弥漫着香灰和霉味,墙角放着个木棺,上面刻着栀子花的图案——打开棺盖,里面躺着个穿藏青马褂的人,手里攥着半张旗袍尺寸单,上面写着“43-28-40”,和账本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表叔……”陆婉清跪在棺前,眼泪掉在木棺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以安息了。”
沈砚之蹲下来,摸出老陈的照片,放在棺里:“老陈,案子快破了,你当年没完成的事,我们帮你完成。”他掏出内袋里的船运单,在空白处写了行字:“香灰能迷人心,却迷不了真相,你藏在尺寸单里的话,我们都看见了。”
突然,外面传来警笛声,南京警方押着李老板走进来:“沈科长,李老板招了,青帮的大老板是南京海关的赵署长,他明天下午三点会来锦绣阁分店,和最后一批鸦片接头。”
沈砚之站起来,把船运单折成三折塞进内袋:“好,明天我们就在这等着他,把所有的账,一起算清楚。”
陆婉清扶着木棺站起来,手里攥着老陈的尺寸单:“表叔,明天,我们让赵署长给你磕头认错。”
地窖的风从门缝吹进来,带着些香灰,落在尺寸单上。沈砚之看着陆婉清的背影,突然想起老陈三年前说的话:“走私犯能藏住鸦片,藏不住罪;香灰能迷住人,迷不住心。”
他掏出钢笔,在账本的扉页上写了行字:“为了那些被香灰夺走的命,为了那些藏在尺寸单里的真相,我们,绝不后退。”写完,他合上账本,和陆婉清、苏曼卿一起走出地窖——明天,南京,锦绣阁分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他们不再孤单,因为老陈的尺寸单、王老板的银链、陆婉清的决心,都在陪着他们,一起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夜色渐深,夫子庙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锦绣阁分店门口的墨绿旗袍,领口的栀子花,在灯光下,像开在火里的花,坚定而热烈。沈砚之知道,明天过后,这些旗袍尺寸、香灰、账本,都会成为过去,但老陈、王老板,还有所有在走私案里失去性命的人,会永远记在他们心里——他们的故事,不该藏在香灰和地窖里,该光明正大地,写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