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手指刚触到双面镜的边缘,就被镜面反射的光刺得眯起眼——镜里映着张厅长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摊着半张旗袍尺寸单,“42-27-39”的数字旁,沾着点淡褐色的血迹,和陆婉清手术袍袖口的血渍,一模一样。
“沈科长,技术科查了,张厅长办公室的双面镜是新安装的,镜框螺丝还没拧实,而且……”小周把检测报告往桌上一放,指腹蹭过“安装角度”那栏的红色批注,“镜面和墙面的夹角是35度,不是常规的90度,从门外走廊的监控里看,只能看见办公桌的一角,可站在镜前,却能把整个办公室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沈砚之抬头时,病房的玻璃窗正巧映出个熟悉的身影——锦绣阁的王老板,穿件洗得发白的藏青马褂,手里攥着个锦盒,正往护士站走。三天前陆婉清中枪时,王老板明明被关在海关看守所,怎么会出现在医院?更诡异的是,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银链,和三年前死在走私案里的线人老陈戴的,一模一样。
“把看守所的值班记录调过来,重点看王老板昨天的探视记录。”沈砚之把检测报告折成三折塞进内袋,金属钢笔硌得肋骨生疼,“另外,盯着王老板,别让他靠近陆婉清的病房——对了,查一下张厅长办公室双面镜的安装工人,尤其是三天前,也就是陆婉清中枪那天,有没有人去过办公室。”
小周攥着报告的手紧了紧:“沈科长,王老板是重犯,看守所怎么敢放他出来?还有,陆小姐刚脱离危险,要是王老板来寻仇……”
“寻仇是假,拿东西是真。”沈砚之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黄浦江,“张厅长办公室的双面镜里,肯定藏着他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能让他脱罪的证据,也是杀陆婉清的真正原因。”
他拎着公文包往护士站走时,王老板已经转身往楼梯口挪,藏青马褂的下摆扫过走廊的瓷砖,露出脚踝上镣铐磨出的红痕——显然是刚从看守所逃出来的。沈砚之快步跟上,在楼梯拐角处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掌心的冷汗:“老陈的银链,怎么在你手上?”
王老板猛地回头,眼球上布满血丝:“沈科长,你别逼我。”他抬手想把锦盒塞进怀里,却被沈砚之攥得更紧,“老陈是我拜把子兄弟,三年前他替张厅长运鸦片,被你追得跳江,我这条命,是替他活的!”
“所以你就帮张厅长走私?”沈砚之盯着他的眼睛,他瞳孔里映着楼梯间的窗户,玻璃上裂着道缝,像极了走私案里那些没说透的破绽,“陆婉清中枪那天,你是不是在张厅长办公室?双面镜是你让人装的?”
王老板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装镜子的是张厅长的小舅子!他说只要我帮他把镜子装成35度角,就能伪造不在场证明——陆小姐中枪时,他明明在办公室,却能让监控只拍到他在走廊的背影!”他拽开沈砚之的手,从锦盒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画着双面镜的安装示意图,角度标注旁写着“35°,监控盲区”,“可我没料到,陆小姐会突然闯进去,还看见了张厅长藏在镜子后的账本!”
沈砚之捏着图纸,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陆婉清中枪不是意外,是张厅长的灭口;王老板逃出来也不是为了寻仇,是为了拿回老陈的银链,还有藏在双面镜后的真相。
“账本现在在哪?”沈砚之把图纸折好塞进公文包,伸手替王老板理了理马褂的领口,那里别着枚褪色的栀子花纽扣,和苏曼卿旗袍上的,一模一样,“张厅长的小舅子既然能伪造不在场证明,肯定也把账本藏起来了。”
王老板摇头,攥住他的袖口:“账本被陆小姐藏在镜子后面的暗格了!张厅长的小舅子找了三天都没找到,才逼我逃出来找——沈科长,你放过我吧,我只想把银链埋在老陈的坟前,再也不沾这些事了。”
沈砚之没说话,从内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三年前他和老陈的合影,两人站在吴淞口码头,手里举着截获的鸦片,笑得一脸坦荡。他把照片塞进王老板手里:“老陈要是知道你帮张厅长干这些事,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他顿了顿,指了指楼梯间的窗户,“但你要是帮我找到账本,我可以帮你求个情,让你去老陈的坟前,给他磕个头。”
王老板攥着照片,手指抖得厉害。沈砚之转身往病房走,公文包里的检测报告硌得心口发疼——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要么把张厅长的余党连根拔起,要么,把王老板也拖进这摊浑水。
回到病房时,陆婉清已经醒了,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瓶发呆。看见沈砚之,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点笑:“你去追王老板了?”她抬手想碰他的袖口,却被输液管拽得皱眉,“他没伤你吧?老陈的银链,对他很重要。”
“你认识老陈?”沈砚之坐在病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三年前老陈跳江后,你是不是就开始查他的死因?”
陆婉清点头,眼泪突然涌了上来:“老陈是我表叔。”她攥住沈砚之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三年前他给我寄了封匿名信,说张厅长在走私鸦片,还附了半张尺寸单,可我还没来得及查,他就跳江了——我调去南京,一半是为了查张厅长,一半是为了找他的下落。”
沈砚之心里一沉,刚要开口,小周突然撞开病房门,手里攥着张监控截图:“沈科长,查到了!张厅长的小舅子三天前确实去过办公室,监控显示他在走廊待了十分钟,可按照双面镜35度的角度推算,他其实一直在办公室里,还和张厅长吵了架!”他把截图递过来,上面能清晰看见小舅子的背影映在双面镜里,而镜外的监控,只拍得到他的侧影,“另外,看守所的值班记录被改了,王老板是被人用假释放证提走的,签字的人,是张厅长的秘书!”
陆婉清突然咳嗽起来,指了指沈砚之的公文包:“镜子后面的暗格……有个机关,按一下镜框左下角的栀子花纽扣,就能打开。”她喘着气,眼神里全是急切,“账本里记着张厅长和南京走私团伙的接头时间,就在明天下午三点,夫子庙旁的锦绣阁分店!”
沈砚之猛地站起来,公文包撞在床沿上,里面的图纸和照片掉了出来。王老板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老陈的银链,眼眶通红:“沈科长,我带你去张厅长的办公室,我知道暗格在哪——老陈的仇,我也想报。”
下午两点,张厅长的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王老板站在双面镜前,手指在镜框左下角摸索片刻,“咔嗒”一声,镜面突然往侧面滑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本泛黄的账本,封面上画着朵栀子花,和苏曼卿旗袍领口的盘扣,一模一样。
“就是它!”陆婉清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却眼神发亮,“账本最后一页,记着南京接头人的名字,是锦绣阁的李老板!”
沈砚之刚要伸手拿账本,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厅长的小舅子举着枪闯进来,枪口对准王老板:“把账本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王老板突然笑了,猛地扑过去抱住小舅子的腿:“沈科长,快拿账本!老陈的仇,今天该报了!”小舅子的枪响了,子弹穿过王老板的肩膀,血溅在双面镜上,映出小舅子狰狞的脸。
沈砚之趁机抄起桌上的钢笔,狠狠扎进小舅子的手腕,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小周冲进来按住小舅子的胳膊,手铐“咔嚓”锁在他手腕上:“沈科长,人抓到了!账本也拿到了!”
王老板躺在地上,肩膀的血染红了藏青马褂,却还在笑:“老陈,我给你报仇了……”他从怀里掏出银链,放在掌心,“这条链,终于能还给你了……”
沈砚之蹲下来,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你放心,我会把你和老陈葬在一起,以后每年清明,我都去看你们。”
王老板点点头,眼睛慢慢闭上,手里还攥着那枚栀子花纽扣——是从老陈的马褂上拆下来的,三年了,终于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陆婉清扶着墙走过来,翻开账本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四月二十日,南京夫子庙,锦绣阁李老板,尺寸43-28-40,鸦片60箱”。她抬头看沈砚之,眼神里带着些坚定:“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去南京。”
沈砚之合上账本,把它放进公文包。双面镜的光反射在账本封面上,栀子花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缠在一起,却终于找到了方向。
小周押着小舅子往外走,走廊的监控拍下他们的背影,而双面镜里,还映着王老板躺在地上的身影,和那枚攥在掌心的栀子花纽扣。沈砚之突然想起老陈三年前说的话:“走私犯藏得住鸦片,藏不住心;凶手装得成镜子,装不成清白。”
他掏出内袋里的船运单,在空白处写了行字:“双面镜35度的斜影,照得见凶手的慌,也照得见兄弟的情。”写完,他把船运单折成三折,塞进公文包,转身往病房走——陆婉清还在等着他,明天,他们要去南京,把老陈没完成的事,做完。
风从办公室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些灰尘,落在双面镜上。沈砚之伸手擦了擦镜面,镜里映出他的脸,和三年前相比,多了些沧桑,却也多了些坚定。他知道,这案子还没结束,南京的锦绣阁分店,还有更多的秘密等着他们,可他不再害怕——因为老陈的银链、王老板的命、陆婉清的伤,都在告诉他,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有些债,必须得有人去还。
回到医院时,苏曼卿正坐在陆婉清的病床边,手里拿着个锦盒:“沈科长,这是我从锦绣阁拿的栀子花纽扣,王老板说,老陈最喜欢这个……”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十几枚纽扣,都是从老陈的旧马褂上拆下来的,“我弟弟在香港给我打电话,说南京的锦绣阁分店,经常有人穿和老陈一样的马褂,说不定,李老板认识老陈。”
沈砚之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纽扣的凉意,突然想起老陈三年前说的话:“等这案子破了,我就去南京,开家小铺子,卖栀子花纽扣。”
他把锦盒放进公文包,坐在陆婉清身边:“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去南京。”
陆婉清点头,握住他的手:“老陈的愿望,我们帮他实现。”
病房外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账本上,封面上的栀子花,像被镀了层金。沈砚之知道,明天去南京,不仅是为了破走私案,更是为了老陈,为了王老板,为了所有在走私案里失去性命的人——他们的故事,不该藏在双面镜的斜影里,该光明正大地,写在太阳底下。
他掏出钢笔,在账本的扉页上写了行字:“为了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为了那些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我们,接着走。”写完,他合上账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明天,南京,锦绣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他不再孤单,因为老陈的银链、王老板的纽扣、陆婉清的手,都在陪着他,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