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甲在平面图的瓷砖纹路里划出浅痕,忽然想起第一次勘察现场时的细节:浴室地漏里缠着几根灰白头发,长度与张淑琴的发尾吻合,却带着被外力扯断的毛躁。“李建国的口供说,案发当晚没进过浴室,但这头发……”他抬眼看向苏芮,“像是有人在浴室里挣扎过。”
苏芮调出法医报告的补充页,照片里的碎玻璃边缘有细微的齿痕。“死者攥着玻璃时用了很大力气,齿痕深度超过正常握持——她当时可能在反抗,玻璃是从凶手手里抢过来的。”她忽然停顿,“如果凶手看着镜中倒影动手,那死者的视线应该也对着镜子……她看到了什么?”
赵勐把沈曼的第二次笔录拍在桌上,纸页边缘因反复折叠泛出毛边。“沈曼说漏了件事:案发前一天,她听见浴室有碎裂声,继父出来时袖口沾着银色粉末。”他用指尖点着笔录里的涂改处,“这里原来写的是‘镜柜在晃’,被她划掉改成了‘水管响’。”
模拟隔间的荧光灯忽明忽暗,林野让实习生把假人模特的头部调整到45°角。“现在看镜中倒影——死者抬头反抗时,视线会与凶手在镜中的眼睛对上。”他忽然俯身,在假人模特的衣领里摸索到颗纽扣,“这是昨天模拟时漏掉的,张淑琴的睡衣第二颗纽扣脱落,现场却没找到。”
老周用镊子夹起镜砖碎片,对着光源转动时,银膜背面浮现出几行刻痕,像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数字。“3.5、7.2、11.8……像是距离单位。”他忽然眯起眼,“碎片边缘的环氧树脂里,混着点红色涂料,和浴室墙围的乳胶漆成分一致。”
赵勐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半小时后他捧着块拆下来的墙围板冲进物证科,板面上有个直径三厘米的圆坑,边缘残留着银粉。“这是镜柜正后方的墙面,坑洼深度刚好能嵌进那片月牙镜。”他喘着气,“李建国不是藏起了镜片,是把它嵌进了墙里——用墙围板的红色涂料盖住了边缘。”
苏芮在电脑上比对沈曼提供的旧照片,案发前的浴室镜右下角,黑斑周围有圈淡淡的水渍。“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有人用湿抹布擦过。”她放大照片里的镜柜顶部,“这里有个模糊的方形印记,尺寸和李建国工具箱里的水平仪吻合。”
林野蹲在模拟隔间的马桶旁,指尖蘸水在瓷砖上画出直角三角形。“镜柜高度1.8米,马桶坐高0.45米,反光角度15°……凶手必须站在1.2米外的瓷砖接缝处,才能让倒影完全覆盖死者。”他忽然敲了敲脚下的瓷砖,“这片瓷砖比其他的松动,下面的水泥是新的——有人在这里反复踩踏过。”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李建国的额角渗出细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林野把监控录像截图推过去,画面里他进浴室时攥着的黑色塑料袋,边角露出段银色的线——和张淑琴睡衣领口的钢琴弦纤维完全吻合。
“沈曼说你有个黑色工具箱,总锁在床底。”苏芮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我们在工具箱夹层里找到了这个。”她拿出个证物袋,里面是卷美纹纸,边缘沾着的玻璃碎屑与镜砖成分一致。
李建国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那是……修镜子用的。”
“用钢琴弦勒死她的时候,也是用这个固定反光角度吗?”赵勐把放大的照片拍在桌上,镜中倒影的角落里,能看到段悬空的银色细线,“你算好了她服用安眠药后的昏迷时间,却没算到她会突然惊醒——碎玻璃上的齿痕,就是她那时咬出来的。”
荧光灯突然闪烁了两下,李建国的影子在墙上抖了抖。“我没想勒死她……”他的声音发颤,“她醒过来骂我是小偷,说要去告发我……”他忽然抬头,眼里布满红血丝,“镜子里的她和老厂长一模一样,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林野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茧子,形状与玻璃刀的握柄吻合。“你磨薄镜片时,左手一直抵着镜柜吧?”他翻开法医报告,“镜柜内侧有处模糊的指纹,只有左手无名指的部分——因为你右手拿着玻璃刀,只能用左手借力。”
四、未寄出的信(增补)
铁盒底层的信笺泛着潮湿的霉斑,最下面那页写着半截话:“今天沈曼又在练琴,她的手腕还没好利索,我不该逼她……但那台手风琴的琴弦断了三根,就像当年老厂长办公室的台灯线,也是被我……”
苏芮用镊子夹起信纸,背面的铅笔印里藏着个潦草的“3”。“这是调整后的反光角度,比原来的15°少了3°。”她忽然想起老周的话,“磨薄的镜片会让反光角度偏移,刚好避开门口的监控——你早就知道物业在楼道装了摄像头。”
赵勐在李建国的衣柜深处找到件深蓝色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口袋里缝着块月牙形的布片,布料纹理与镜砖背面的防尘布一致。“这是你年轻时的衣服吧?”他把布片展开,上面沾着的银粉与镜砖的银膜成分相同,“你把月牙镜嵌进墙里后,就用这块布擦去了指纹。”
晨光漫进模拟隔间时,林野发现镜柜与墙面的缝隙里卡着半颗纽扣——正是张淑琴睡衣上失踪的那颗。纽扣背面的线脚缠着根灰白头发,与地漏里的那几根属于同一个人。“她挣扎时,纽扣掉进了这里。”他轻声说,“镜中的倒影记录了一切,包括她最后的反抗。”
走廊里的哭声停了,沈曼抱着个旧手风琴站在门口。“这是我继父的,他说琴箱里藏着秘密。”她拉开琴箱,里面垫着的绒布上有个月牙形的印子,“我妈总说,他对着手风琴说话时,就像在跟镜子里的人聊天。”
林野看着琴箱里的琴弦,忽然明白那些反复测算的角度里,藏着的不是杀人计划,而是个被过去困住的灵魂。镜中的反光角度再精准,也照不亮他藏在墙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