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承载着沉重过往的混沌漩涡,流云在星海间的航行似乎也变得沉默了许多。苏铭轩依旧倚在云榻上,双眸微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灰黑色顽石,周身流淌的混沌道韵比以往更加深邃内敛,仿佛在消化着那源自“过去身”的庞大信息洪流,以及那块残碑带来的、关于“道寂”与自身根源的冲击性真相。
婉儿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再像往常那般嬉闹,她那双清澈的星眸时而看看沉思的少爷,时而望向舷窗外流转的星河,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她能感觉到,少爷平静的外表下,心潮绝非表面这般平静。那是一种触及了万古根源秘密后的沉重,是知晓了自身背负的、远超常人想象的宿命后的凝练。
夏思凝亦是默然,她素手烹茶的动作比往日更加轻柔,月华之力在她指尖流淌,将朝元花露的灵气与混沌道韵完美融合,沏出的茶汤氤氲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她将一盏茶轻轻放在苏铭轩手边的小几上,没有出声,只是以一个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关切与支持。
流云穿梭,不知过了多久,苏铭轩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丝复杂的波澜已然平复,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下,似乎沉淀了一些更加坚实的东西。
他端起那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目光扫过身旁二女,嘴角泛起一丝惯常的、带着些许慵懒的弧度。
“怎么?一个个都这般安静,倒让这旅途显得有些沉闷了。”
见他开口,语气恢复如常,婉儿顿时松了口气,俏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她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少爷,您……没事了吧?刚才您不说话,婉儿好担心。”
苏铭轩伸手,习惯性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触感温润:“不过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能有什么事?”他语气轻松,仿佛那关乎纪元轮回、自身根源的秘密,真的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往事。
夏思凝也浅浅一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苏公子无恙便好。”
“此番收获颇丰,虽未能尽解所有谜团,但前路已然清晰了许多。”苏铭轩放下茶杯,目光悠远,“‘道寂’非是不可抗之天灾,亦非必斩之恶敌。它更像是……宇宙运行中一道冰冷的、存在缺陷的底层规则。而曾经的‘我’,选择了以身填补,试图修复。现在的我,则要走的更远……”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婉儿和夏思凝都明白他的意思——他要做的,不是修补,而是超越,是重新定义。
“无论少爷选择哪条路,婉儿都会跟着您!”婉儿用力握紧小拳头,眼神坚定无比。
夏思凝虽未言语,但那清眸中的认同与坚定,同样清晰无误。
苏铭轩看着她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暖意。这或许便是他与“过去身”最大的不同,他并非独行,身边有着值得守护与并肩的羁绊。这羁绊,既是他的软肋,亦是他超越一切、包括“道寂”在内的最强动力。
流云的速度悄然加快,归心似箭。
当那片熟悉的、被混沌光晕笼罩的神域轮廓再次出现在星海尽头时,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回家”的安心感。
穿过神域壁垒,浓郁的先天灵气与清晰的大道法则扑面而来。与离开时相比,如今的混沌神域气象更为恢弘。天空之中,偶尔有强大的苏家子弟驾驭遁光巡弋,气息精悍;大地之上,原本略显空旷的山川河岳间,多了许多新建的亭台楼阁与修炼洞府,显得生机勃勃。外围三十六峰,属于木灵宗、玄风门等附属势力的区域,更是灵光冲天,显然发展迅猛。
流云径直降落在神庭核心区域的听涛轩前。
得到消息的苏擎天早已在此等候,见到苏铭轩安然归来,老怀大慰,连忙上前:“铭轩,回来了!”
“父亲。”苏铭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苏擎天,发现其气息比之前更加浑厚,隐隐有触及合一境后期的迹象,显然在这神域环境中修行,获益巨大。
“大哥!” “铭轩哥!”
苏昊与苏陨也联袂而来。苏昊气息沉稳,神火境的修为已然巩固,眉宇间多了几分处理事务磨砺出的干练。苏陨则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寂灭剑意凝而不发,却更显危险,显然也已彻底稳固在神火境,甚至有所精进。
“看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神庭运转良好,你们也未曾懈怠。”苏铭轩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苏昊拱手回道:“全赖铭轩哥奠定此无上基业,我等不敢懈怠。如今神域内一切井井有条,外围势力归附者众,均已按章程妥善安置,并开始承担相应职责。只是……”他顿了顿,继续道,“近日收到一些来自中域和南域的隐秘情报,似乎有一些古老道统,对神庭颇为关注,甚至……有些不好的心思。”
苏擎天接口道:“不错,据思凝姑娘圣地那边的渠道,以及我们自身探查,似乎有几个传承极其古老、平日隐世不出的势力,因暗星古墟之事,以及神域的建立,开始将目光投向我们。其中,似乎有‘轮回殿’、‘万法源庭’的影子。”
“轮回殿?万法源庭?”婉儿眨了眨眼,看向苏铭轩,她对这两个名字颇为陌生。
夏思凝轻声解释道:“皆是传承极为古老的隐秘势力,据说其根源可追溯到数个纪元之前,底蕴深不可测,门人极少现世,但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足以影响诸天格局的大事。其实力……恐怕不弱于全盛时期的冥骸深渊,甚至可能更强,因为他们存在的岁月更为久远。”
苏铭轩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了一丝饶有兴味的表情。
“轮回殿……执掌部分残缺轮回之秘,妄图借此规避道寂,苟延残喘。万法源庭……收集万法,追溯起源,意图复现太初,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他语气平淡,仿佛在点评两个不成器的后辈,“不过是两个躲在历史夹缝里,不敢直面‘道寂’,只会玩弄些小聪明的老古董罢了。”
他看向苏擎天与苏昊:“不必理会。他们若识趣,便相安无事。若敢伸爪子……”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好,神域初立,尚缺几块够分量的磨刀石,也让诸天万界看看,挑衅神庭的下场。”
他话语中的杀伐与自信,让苏擎天等人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豪情。有苏铭轩在,他们有何惧之?
“是!”苏昊与苏陨齐声应道,眼神锐利。
处理完这些事务,苏铭轩便让众人散去。他回到听涛轩内,婉儿像只欢快的小蝴蝶,立刻开始张罗着泡茶、准备灵果,叽叽喳喳地说着离开这些时日对神域的想念。
苏铭轩坐于惯常的软榻上,看着婉儿忙碌的窈窕身影,又看了看静坐一旁、唇角含笑的夏思凝,心中那份因知晓沉重真相而带来的滞涩感,渐渐被这温馨的日常所融化。
他忽然心念一动,对婉儿招了招手。
“丫头,过来。”
婉儿放下手中的玉壶,乖巧地走到他面前:“少爷?”
苏铭轩伸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的混沌之气浮现,其中包裹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高得令人心悸的星光,那星光中蕴含着之前从那起源秘藏中融合的、关于“创造”与“生命”的意境碎片。
“闭目,凝神。”
婉儿依言闭上美眸,长睫轻颤。
苏铭轩指尖轻点,那缕融合了特殊意境的混沌星辉,便如同拥有灵性般,轻盈地没入了婉儿的眉心,与她额间的源初石纹交融在一起。
刹那间,婉儿周身星辉大盛,《太初星寰诀》自主运转,神宫内的太初星力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变得更加灵动、磅礴,甚至带上了一丝创造与守护的意蕴。她感觉自己对星辰之力的感悟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与万化星金的联系也愈发紧密如臂指使。
良久,星辉渐敛,婉儿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星光流转,比以往更加璀璨深邃,气息也明显强盛了一截,赫然已达到了神宫境后期巅峰,距离蕴神境只有一步之遥!
“少爷!我……”婉儿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惊喜交加,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铭轩淡淡一笑:“根基打得不错,此物于你契合,算是水到渠成。”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手给了颗糖豆。
但婉儿知道,这绝非寻常指点,少爷给予的,是触及大道本源的馈赠。她心中暖流涌动,情不自禁地俯身,在苏铭轩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红着小脸跑开了:“我去给少爷做好吃的!”
苏铭轩摸了摸被亲到的地方,摇头失笑。
夏思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也为婉儿的突破感到高兴。她深知,苏铭轩对婉儿的培养,倾注了无数心血,这不仅是主仆之情,更似一种传承与守护。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听涛轩内,茶香袅袅,灵果芬芳。外界的风云似乎暂时被隔绝,只剩下这一方天地的宁静与温馨。
苏铭轩端起婉儿新沏的茶,目光透过窗户,望向神域之外那无垠的星空。
古老势力的窥伺?道寂之劫的阴影?超脱之路的挑战?
他嘴角微扬,饮尽杯中茶。
“来吧,让我看看,这诸天万界,还有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