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司银色巨舟悬于界外,如同天道之眼,冰冷地注视着云渊城。那份源自更高层次秩序的威压,并未随着宣告结束而消散,反而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云渊城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坊市门可罗雀,酒楼茶肆空荡无人,连最顽皮的孩童都被长辈死死拘在家中,不敢外出嬉闹。街道上偶尔有修士御空或行走,也都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匆,不敢高声语,生怕引来那界外“天眼”的注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这座边陲小城。
然而,苏家那小院,却像是惊涛骇浪中一座永不沉没的孤岛,依旧保持着独特的节奏。
晨曦再次洒落,驱散了部分夜的寒意。婉儿起得比平日更早,经过一夜的休憩和那碗“星辰露”的温养,她感觉自己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剔透,昨日因巡天司降临而产生的那一丝悸动已彻底平复。
她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将小院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一遍。用柔软的细麻布擦拭竹叶上的晨露,将灵泉边几块点缀的卵石摆放得更加自然,甚至还将苏铭轩那副总是随意摆放的棋盘,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黑白棋子分拣归位。
做完这些,她看着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整洁安宁的小院,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通过这种最朴素的劳作,能将外界那令人不安的压抑,也一并清扫出去。
苏铭轩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婉儿正踮着脚,试图拂去紫藤花架最高处一片有些卷边的叶子。阳光透过花穗的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和鹅黄色的衣裙上跳跃,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宁静与美好。
“少爷,早。”婉儿听到动静,回过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嗯。”苏铭轩应了一声,走到他惯常的躺椅边,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打量着纤尘不染的庭院,目光在那副擦拭一新的棋盘上停留了一瞬,“今日倒是勤快。”
“闲着也是闲着嘛。”婉儿弯起眼睛,“少爷,今天想吃什么?我新得了些‘云雾山’顶的灵茶尖,听说用初雪化水冲泡最佳,可惜现在不是冬季。不过我用星辉之力试着温养了一下泉水,或许也能别有一番风味?”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眼中闪烁着对尝试新事物的热情,全然不受外界风雨的影响。
苏铭轩看着她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随你。”他摆了摆手,终于在那张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躺椅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婉儿便欢快地去了厨房,开始鼓捣她的新茶。她取来收集的晨间花露,以自身温和的星辉之力细细浸润,试图模拟出初雪融水的清冽。又将那嫩绿的灵茶尖放入白瓷盖碗,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小院外,云渊城的气氛却愈发紧绷。
城主林霸天连同各大家主,早已齐聚城主府密室,人人面色沉重。面对巡天司,他们连一丝反抗或讨价还价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唯有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三日……只有三日了。”李老祖声音干涩,“巡天使者降临,不知是福是祸啊!”
“福?”赵老妪拄着拐杖,阴恻恻地道,“怕是祸事临门!苏家那位……还有他那丫鬟……如今可是烫手的山芋!”
“慎言!”林霸天厉声喝止,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仿佛怕被那界外的“天眼”听去,“事已至此,我等唯有谨守本分,约束族人,绝不能卷入其中!一切……一切只看苏公子如何应对了。”
他们心中都清楚,在巡天司和苏铭轩这两尊庞然大物之间,他们这些所谓的云渊城顶层势力,渺小得如同蝼蚁,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与此同时,一些隐藏得更深的势力,也在暗中活动。
某处隐秘的联络点,一道模糊的阴影正在听取汇报。
“……流言已彻底平息,赵家之事,震慑效果极强。目前无人敢再妄动。”
“巡天司降临,局势有变。暂时停止一切行动,隐匿待命。冥骸尊者有令,静观其变,等待‘信任’出现裂痕的最佳时机。”
“是!”
另一处,一架陈旧的马车隐匿在虚空夹层中,那灰袍老者面前悬浮着几枚不断变换位置的铜钱,眉头紧锁。
“天机混沌,变数横生……巡天司入局,是劫是缘?那苏铭轩……竟能如此平静?”
他掐指推算,却只觉得前方迷雾重重,仿佛有一片无尽的混沌吞噬了所有既定的轨迹。
界外,银色巨舟内部,一片纯白、冰冷、毫无生气的空间。
两名身着银白制服、面容被淡淡光晕笼罩、看不清具体样貌的身影,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光幕前。光幕上显示的,正是云渊城的立体影像,其中苏家府邸被高亮标记。
“目标区域已锁定。能量反应稳定,未发现异常对抗迹象。”
“根据现有情报,目标‘苏铭轩’疑似掌握高阶混沌法则,其实力评估需大幅上调。目标‘婉儿’,身负星媚传承,与‘源初之石’高度共鸣,威胁等级:高。”
“按计划,三日辰时,进行初步接触与评估。启动‘规则探针’,持续扫描目标区域,收集数据。”
“明白。”
一道道无形的、细微到极致的规则波纹,开始如同水母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向着云渊城,向着苏家小院渗透而去。这是巡天司的手段,旨在不引起正面冲突的情况下,摸清目标的底细。
小院内,婉儿刚好将冲泡好的灵茶端到苏铭轩面前。茶汤清碧,热气氤氲,带着一股被星辉温养过的、独特的清冽茶香。
苏铭轩接过,正要品尝,端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感受到了那些试图渗透进来的、极其隐秘的规则探针。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甚至懒得去驱逐或屏蔽,只是心念微动,周身那无形的混沌道韵自然流转。那些细微的规则波纹在触及小院范围的刹那,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被同化、吞噬,没有激起半分涟漪,甚至连一丝反馈数据都没能传回。
银色巨舟内,光幕上关于苏家小院的数据流瞬间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空白和乱码。
“警告!规则探针失效!目标区域存在高强度信息屏蔽及规则干扰!”
两名巡天使者沉默了片刻。
“……果然不简单。停止无谓探测,等待正式接触。”
苏铭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点了点头:“星辉温养,虽不及雪水清寒,却另添了一份圆融之意,尚可。”
婉儿闻言,笑靥如花。
院外,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
院内,茶香袅袅,一隅安宁,露润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