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墟初探,苦海前尘
休整的岩石“岛屿”悬浮于死寂虚空,如同墨海中的孤礁。遗迹散发出的荒古与破败气息无孔不入,即便是这相对安全的边缘地带,也需时刻运转灵力抵抗那无所不在的侵蚀与压迫。
婉儿盘坐于地,俏脸微白,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她正全力运转功法,小心翼翼地炼化着一缕缕被云槎光晕过滤后、仍显狂躁的遗迹灵气。这些灵气蕴含着破碎的法则碎片与万古不散的执念,炼化起来异常艰难,如同在吞咽掺杂着沙砾的饭食,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来经脉的刺痛与神魂的微眩。
然而,她紧抿着唇,眼神坚定,未有半分退缩。她知道,这是少爷给她的考验,也是难得的机缘。在此地修炼一刻,抵得上在云渊城苦修数日,对心性的磨砺更是无可替代。那枚贴身佩戴的白玉牌持续散发着温润气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为她抚平灵气中的暴戾,稳固着摇曳的心神。
苏铭轩并未打扰她,独自立于岩岛边缘,青衫在虚无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他的目光穿透千里虚空,落在那些寂静的残骸之上,更深处,则是在解析着这片遗迹天地间流淌的、混乱却蕴含至理的本源法则。
数个时辰后,婉儿长长吁出一口带着灰败色彩的浊气,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带着疲惫,却更多了一分历经淬炼后的清亮与坚韧。
“感觉如何?”苏铭轩未曾回头,声音平淡传来。
婉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认真回道:“回少爷,此地灵气虽暴烈,但其中蕴含的法则碎片,让婉儿对《灵蝶步法》的‘虚’与‘实’变化,似乎有了新的理解。只是……那些杂乱的意念,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正常。”苏铭轩转过身,看向她,“此地陨落的,不乏界主、乃至触摸始源门槛的存在。其残念历经万古不散,交织混杂,形成独特的精神场域。能在此地守住心神,便是修行。”
他顿了顿,伸手指向遗迹深处那片隐约可见的、相对完整的宫殿群轮廓:“休息够了,便随我进去看看。跟紧,莫要离开云槎光晕范围三步之外。”
“是!”婉儿精神一振,连忙点头。
云槎再次升起,化作一道微光,谨慎地驶向遗迹内部。
一踏入遗迹的范围,感觉立刻截然不同。外界的死寂被一种更加具体、更加沉重的“历史”感所取代。破碎的星辰金属、风化的巨石、凝固的能量结晶……每一块残骸都仿佛在无声地呐喊,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瞬间的崩灭。
云槎沿着巨大的残骸缝隙穿梭,如同行走在由死亡构筑的峡谷与山脉之间。光线在这里变得扭曲而晦暗,一些区域弥漫着永不散去的彩色迷雾,神识探入其中,如同石沉大海;另一些地方则残留着强大的禁制碎片,偶尔触发,爆发出足以撕裂神桥境修士的能量乱流,却被云槎周身的混沌光晕轻易抚平。
苏铭轩并未急于深入核心区域,而是如同最耐心的考古者,沿着一条相对清晰的、似乎是由某种巨大冲击波开辟出的“通道”缓缓前行。他的灵觉细致地扫描着沿途的一切,解析着能量残留,追溯着时光印记。
“看那处断壁,”苏铭轩指向左侧一片倾斜的巨大墙壁,其上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但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非人形的浮雕痕迹,“刻画的是‘星灵族’祭祀古神的仪式。此族生于星辰,崇拜混沌,曾盛极一时,看来也湮灭于此劫之中。”
婉儿顺着望去,只觉得那些扭曲的浮雕透着一种原始的疯狂与神秘,让她心头微紧。
前行不久,又路过一处被拦腰斩断的巨塔。塔身由某种漆黑的玉石砌成,断口处光滑如镜,残留着一丝令人皮肤刺痛的锋锐剑意,万古未消。
“斩断此塔者,剑道已臻‘无物不斩’之境,其剑意纯粹,甚至超越了普通界主理解的‘法则’层面。”苏铭轩点评道,指尖一缕混沌之气模仿着那丝剑意流转,发出细微的铮鸣。
婉儿只觉得那断塔处传来的无形压力,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若非玉牌护持,恐怕连靠近都做不到。
云槎继续深入,周围的残骸愈发巨大、古老,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深沉恐怖。有时会遇到一些飘荡的、半透明的虚影,它们是强者残魂与混乱法则结合形成的“遗迹幽魂”,没有灵智,只有本能地攻击一切生灵,但在触及云槎光晕时,便如冰雪消融。
随着深入,婉儿感觉到胸口的白玉牌,那丝微弱的悸动感越来越明显。并非警示,而是一种指向性的牵引,仿佛在冥冥中呼应着遗迹深处的某个存在。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骨骼堆积而成的、如同远古战场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前方不再是无尽的残骸,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原”。平原的尽头,虚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断,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与模糊。在那扭曲的边界之前,竖立着九根高达万丈、通体黝黑、铭刻着无数痛苦挣扎生灵图案的巨大石柱!
石柱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中央的地面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一片不断缓缓旋转的、深邃幽暗的“水面”!那水面不起波澜,却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隐隐有无数细碎的、如同灵魂低语般的声音从中传出,直接作用于心神深处!
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婉儿便觉得自己的神魂仿佛都要被那片幽暗的“水面”吸摄进去,一种大恐惧、大悲伤、大寂寥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苏铭轩的衣袖。
“苦海……”苏铭轩看着那片幽暗的水面,以及那九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柱,眼神微凝。天机阁星简与瑶光圣地的警示,皆指向此地。
这便是通往遗迹更深层,或许也是通往“因果镜”所在的第一道,也是最为凶险的关卡——苦海!
而就在他们抵达此地的瞬间,那九根巨大石柱上铭刻的无数痛苦生灵图案,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微微蠕动,发出无声的哀嚎!苦海那平静的“水面”,也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直接的,引动心魔、照见前尘、渡人沉沦的恐怖力量,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张开了它的獠牙。
苏铭轩能清晰地感觉到,婉儿抓住他衣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迷茫与挣扎,显然已开始受到苦海力量的侵蚀。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混沌之力渡入其体内,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她摇曳的心神。
“闭上眼睛,守住灵台清明。”苏铭轩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她耳边响起,“一切幻象,皆是虚妄。”
婉儿依言紧闭双眼,全力运转功法,依靠着苏铭轩渡来的力量与胸口玉牌的护持,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心神冲击。
苏铭轩则抬眼,望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蕴含着众生悲苦的苦海,以及那九根如同狱卒般的石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苦海?我倒要看看,你这海,能否淹没我这艘……不系之舟。”
幽墟初探万古痕,骨山柱海立苦津。
心潮乍起魔澜涌,自有轻舟不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