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堡的“堡民法庭”刚步入正轨,内部秩序渐趋稳定,林墨便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外贸易。
这日午后,他踱步到玻璃工坊,阳光透过工坊的天窗洒在货架上,将那些彩色玻璃制品映照得愈发璀璨。
工匠们正专注地给新烧制的描金缠枝纹蓝料瓶描边,金粉在蓝色的玻璃表面勾勒出精致的纹路,宛如艺术品。
林墨拿起一只刚完工的蓝料瓶,指尖摩挲着光滑冰凉的瓶身,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明朝本土对玻璃制品已趋之若鹜,那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欧洲殖民者,素来热衷收集这类精致华丽的物件,更何况这些彩色玻璃的工艺远超他们带来的西洋琉璃。
若能将玻璃卖到荷兰与西班牙的据点,不仅能赚取可观的白银,更能借此探探对方的防务虚实,可谓一举两得。
“周海,你即刻安排两艘最快的货船。”
林墨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周海吩咐道。“一艘载着玻璃制品南下热兰遮城,交给荷兰总督科恩。”
“另一艘北上圣萨尔瓦多城,送给西班牙总督伐尔得斯。”
“跟他们说这些事咱们台中堡的特产,意在和他建立长期贸易往来。务必叮嘱船员,多留意两座城堡的城墙高度、火炮数量、战船数量大小,还有港口的日常守备情况,回来后一一详细禀报,不得遗漏。”
周海深知此事重要,躬身应道:“公子放心,俺这就去挑选船员和货船,保证完成任务!”
两天后,两艘货船分别从台中港启航。
南行的货船上,装满了精心挑选的玻璃制品:蓝料鼻烟壶小巧玲珑,壶盖镶嵌着细小的珍珠;翠绿花鸟纹瓶高达一尺,瓶身绘着层层叠叠的牡丹与绶带鸟;琥珀色酒具套装包含酒壶与六只酒杯,杯壁薄如蝉翼,倒上清水便能透出淡淡的琥珀光;还有一批粉色仕女图杯,杯身上的仕女眉眼如画,衣袂飘飘。
每一件都用双层软布包裹,再放入铺着绸缎的木箱,木箱缝隙中塞满干草,确保运输途中万无一失。
先说驶向热兰遮城的货船。
经过三天的航行,船帆渐渐靠近那座红砖城堡。
荷兰士兵登上货船检查时,看到船员搬下的木箱沉重异常,打开一看,瞬间被箱内的玻璃制品晃花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鲜亮的颜色与精湛的工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快!快禀报总督大人!”领头的士兵连声催促,生怕这些“宝贝”有半点闪失。
此时的科恩正坐在议事厅里,把玩着王忠传回的情报卷轴,指尖划过“台中堡粮荒”“冶铁屡败”的字眼,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
在他看来,林墨不过是个靠着小聪明挣扎求生的流民头目,手里那点可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为惧——巴达维亚的援兵已在途中,不出一个月,他就能轻松踏平台中堡,将台湾彻底掌控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手中。
“总督大人,台中堡派人送来一批货物,说是特产,想与咱们建立贸易往来。”
卫兵的禀报像一颗小石子,打破了他的自得。
科恩皱起眉头,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雕花桌案:“林墨?他能有什么像样的特产?无非是些粗糙的陶器或麻布,不值钱的土玩意。”
但出于殖民者骨子里的谨慎,他还是挥手道:“带进来看看,别是他耍什么花招。”
当六只朱红木箱在议事厅一字排开,科恩带着审视的目光走上前,亲自掀开最中间那只箱子的绸缎——刹那间,他瞳孔骤缩,原本轻蔑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那只蓝料鼻烟壶静静地躺在鹅黄色绸缎上,宝石蓝的瓶身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透过拱形窗棂洒在瓶身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金粉勾勒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得能看清纹路。
“哦!我的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
科恩忍不住惊叹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光滑的瓶身,便像触电般缩回,随即又鼓起勇气拿起鼻烟壶,指腹反复摩挲着。
这工艺比他从阿姆斯特丹带来的皇家琉璃瓶还要精湛十倍,瓶身没有半点气泡,颜色均匀得如同深海中的蓝宝石。
他又迫不及待地打开旁边的木箱,翠绿花鸟纹瓶刚露出一角,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双手捧着瓶子,快步走到窗前,借着天光仔细端详。
瓶身上的喜鹊羽毛层次分明,黑羽泛着金属光泽,白羽洁白如雪;梅枝苍劲有力,枝头的梅花含苞待放,连花瓣上的露珠都刻画得晶莹剔透,仿佛下一秒就会滴落。
“这简直是上帝赐予的艺术品!”
科恩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太清楚这东西在欧洲的价值了,若是将这些彩色玻璃献给荷兰国王,或是送给那些宫廷的贵族们,不仅能换来丰厚的赏赐,还能为荷兰东印度公司争取更多的贸易特权。
但兴奋过后,科恩的理智迅速回笼。
他将花鸟纹瓶轻轻放回木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箱沿,眉头重新皱起,林墨能造出如此精湛的玻璃制品,绝不像眼线情报里说的那般“冶铁无能”。
玻璃烧制需要精确的温度控制,而冶炼铁器的熔炉温度要求更高,既然林墨的工匠能掌握玻璃工艺,怎么可能连铁水都炼不纯净?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转头看向台中堡的船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这些玻璃制品,林墨既然是想卖给我们?开个价吧。”
船员按照林墨的吩咐,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卑不亢地说道:“回总督大人,我家公子说,这些是台中堡独有的彩色玻璃,愿与贵方建立长期贸易。若大人有意,我们每月可供应两百件,品类随大人挑选,价格按同等重量的白银计算。”
“同等重量的白银?”
科恩眉头蹙得更紧,他拿起那只二两重的鼻烟壶,在手中掂量着,一件就要二两白银,两百件便是四百两,这笔开销不算小。
但他转念一想,若将这些玻璃运回欧洲,每件至少能卖出二十两白银,扣除运输成本和损耗,利润依旧极为可观。
更重要的是,通过贸易往来,他能名正言顺地派“贸易专员”潜入台中堡,亲自探查林墨的真实实力,毕竟探子的情报始终隔着一层,不如派人靠近亲眼所见来得可靠。
想到这里,科恩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好!我同意你的提议!这些样品留下,下个月月初,我要看到第一批货。”
“另外,告诉林墨,为了方便商讨供货细节,我会派三名贸易专员随船前往台中堡,他们会带上白银和欧洲的特产,作为我们的诚意。”
他刻意加重了“三名”和“贸易专员”的字眼,那三名专员实则是东印度公司最精锐的情报人员,不仅要探查台中堡的工坊、粮仓和战船,还要绘制地形图。
船员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却只是躬身应道:“小人一定将大人的意思转达给公子。”
另一边跟林墨没有任何过节的西班牙总督收到林墨送过去的几个精美琉璃制品,又看到那几大箱子的好东西,自然也是高兴的答应了双方的琉璃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