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十一月末,一封来自陕西三边总督杨鹤的加急奏报,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紫禁城里。
奏报上 “安塞高迎祥,王二反叛,聚众数千,攻陷县城,诛杀县令” 的字样,让刚处理完阁臣会推余波的崇祯帝,瞬间绷紧了神经。
而当奏报传遍朝堂,东林党、非东林党、军方将领各方势力,立刻围绕 “如何应对起义” 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博弈,每个人的反应里,都藏着对权力的算计与对局势的焦虑。
“废物!一群废物!” 乾清宫内,崇祯帝朱由检将奏报狠狠摔在御案上,龙椅扶手被他攥得发白。
王承恩连忙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 这是崇祯亲政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杨鹤在奏报里说什么?‘饥民为乱,非真心反贼’?”
崇祯帝走到殿中,来回踱步,声音里满是愤怒。
“都攻陷县城、杀了朝廷命官了,还叫‘非真心反贼’?他身为三边总督,手握兵权,朝廷每年给他这么多的银子,他却连几个饥民都镇压不了,朕要他何用!”
奏报里,杨鹤不仅陈述了高迎祥起义的实情,还提出 “抚为主,剿为辅” 的策略 —— 认为起义军多是饥民,只要朝廷拨款赈灾、减免赋税,就能平息动乱。
可在崇祯看来,这不过是杨鹤畏战避责的借口。
“皇上息怒。”
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小心翼翼地出列道。
“杨总督或许有难言之隐。陕西连年大旱,疫疾肆虐,百姓确实无以为生。若只靠剿杀,恐会逼得更多饥民加入起义军,反而让乱局扩大。”
“剿也不行,抚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崇祯帝盯着倪元璐,眼神里满是失望。
“朕登基才多久?才处理了阉党乱政,现在又出了农民起义!若连陕西都平定不了,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朝廷的国库里根本拿不出赈灾的银子。
辽东战事每月要耗银二十万两,“辽饷” 已让百姓不堪重负,再追加 “剿饷”,只会让更多人走上起义之路;可若不派兵镇压,起义军一旦像野火燎原一般蔓延起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传旨,让杨鹤即刻派兵围剿高迎祥,务必在年内平定叛乱!”
崇祯帝最终咬牙下令,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
“另外,让户部拨款五万两,作为军饷。告诉杨鹤,若再失职,朕定斩不饶!”
可他心里清楚,这道旨意不过是权宜之计。
户部尚书毕自严早就上奏,国库空虚,五万两军饷要从其他省份调拨,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到陕西。
而这一个月里,高迎祥的起义军,不知道又会壮大到什么地步。
崇祯帝的旨意刚下,东林党成员就在吏部尚书王永光的府邸召开了秘密会议。
王永光坐在主位,手里拿着杨鹤的奏报,眉头紧锁。
“杨鹤的‘抚为主’策略,看似稳妥,实则是在给朝廷挖坑。五万两军饷,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赈灾,反而会被地方官吏克扣,到时候饥民没安抚住,起义军倒更壮大了。”
“王大人说得对。”
礼部右侍郎钱谦益接口道,他因会推之事未能入阁,心里本就不满,此刻更是想借起义之事扳回一局。
“依我之见,应该派东林出身的大臣去陕西主持赈灾,既能掌控赈灾款项,防止被贪官克扣,又能向百姓传递朝廷的善意,从根源上平息动乱。”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东林党深知,若能掌控陕西的赈灾与平叛事宜,不仅能扩大派系势力,还能在崇祯帝面前展现东林党的治国能力,为日后重新掌控内阁铺路。
“可杨鹤是温体仁举荐的人,咱们要插手陕西事务,温体仁肯定会反对。”
左都御史曹于汴担忧地说。
王永光冷笑一声:“反对也没用!陕西乱局,本就是杨鹤失职造成的。咱们只要在朝堂上弹劾杨鹤‘抚匪不力’,再举荐咱们的人去陕西协助平叛,崇祯爷为了平定叛乱,定会答应。”
几天后的朝会上,王永光果然出列弹劾杨鹤:“皇上,杨鹤身为三边总督,未能及时察觉饥民异动,导致起义爆发;如今又以‘抚’为名,拖延剿匪,实乃失职!臣建议,派户部侍郎周堪赓前往陕西,主持赈灾与剿匪事宜,周堪赓清廉正直,定能不负皇上所托!”
周堪赓是东林党核心成员,王永光举荐他,无疑是想将陕西的权力纳入东林党掌控。
朝堂上的东林党成员纷纷附和,一时间,弹劾杨鹤、支持周堪赓赴陕的声音,占据了上风。
东林党的提议,立刻遭到了温体仁、周延儒为首的非东林党的反对。
温体仁出列,对着崇祯帝躬身道:“皇上,臣以为不可!周堪赓虽清廉,却无军事经验,陕西如今是战乱之地,需懂军事的大臣主持大局。杨鹤在陕西多年,熟悉当地地形与军情,只是缺乏军饷与兵力,若派懂军事的将领协助他,定能平定叛乱。”
他这话看似在为杨鹤辩护,实则是在反对东林党插手陕西事务 —— 杨鹤是他举荐的人,若东林党掌控了陕西,杨鹤必然被罢免,他在朝中的势力也会受到打击。
周延儒也趁机补充:“皇上,东林党主张‘抚为主’,可高迎祥已杀官陷城,实为反贼,若一味安抚,只会让反贼觉得朝廷软弱可欺,恐会引发更多叛乱!臣建议,派总兵杜文焕率领陕西边军,全力围剿起义军,同时严令地方官催收赋税,充实军饷,以绝反贼之源!”
他的提议,正好戳中了崇祯帝 “急于平叛” 的心思,却也暴露了非东林党的短视 。
严催赋税,只会让更多饥民加入起义军,可周延儒根本不在乎,他只想着借 “剿匪” 之名,打压东林党,同时讨好崇祯帝。
“温大人此言差矣!”
钱谦益立刻反驳道。
“陕西百姓本就因赋税过重才起义,若再严催赋税,岂不是逼更多人反?周大人不懂民生,只知剿杀,恐会酿成更大的乱局!”
“钱大人是怕赋税催缴,断了东林党在地方的敛财之路吧?”
周延儒毫不留情地反击。
“东林党口口声声说为百姓,可去年江南赈灾,东林党官员克扣赈灾款的事,皇上还记得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从 “如何平叛” 吵到了 “党争旧怨”。
朝堂上的官员也分成两派,东林党支持 “抚剿结合,先抚后剿”,非东林党坚持 “全力围剿,严催赋税”,争吵声此起彼伏,根本没人真正关心陕西的饥民与起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