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站在木堡的了望台上,指尖拂过粗糙的木栏杆,看着眼前一派烟火蒸腾的景象,心里却藏着一丝隐忧 —— 他的目光越过田埂,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五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围着一堆石子玩耍,最大的不过十岁,扎着歪歪扭扭的发髻,最小的才三四岁,还穿着开裆裤,脸上满是泥土,却笑得露出豁牙。
一个穿粗布短褂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用石子画着歪歪扭扭的圈,嘴里念叨着 “这是番薯田”,旁边的小女孩则捡起彩色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衣兜。
从林墨登岛到现在,随着移民不断涌入,台中堡的孩童数量越来越多。
这些孩子大多是流民的后代,有的跟着父母从福建逃荒来,有的是孤儿被堡民收养,在颠沛流离中长大,别说读书识字,就连吃饱饭都是奢望。
林墨每次巡堡时,总能看到孩子们要么在田埂边捡野菜,要么在码头边帮着搬小物件,偶尔有几个调皮的,会偷偷溜到工坊外,趴在窗户上看工匠们打铁,眼睛里满是好奇,却又带着几分胆怯。
“公子,您在看什么呢?”
李虎踩着木梯走上了望台,手里还拿着半个啃剩的红薯,顺着林墨的目光看去。
“那些孩子又在玩石子了,昨天还跟我要过糖果,说想换我腰上的小刀子玩。”
林墨接过李虎递来的红薯,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心里却更沉了几分:“他们现在还小,能玩石子、捡野菜打发时间,可等他们长大了呢?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帮着咱们记收成、算账目?怎么跟部落的人签交换契约?上次跟阿拉米部落换兽皮,咱们只能靠比划,要是有个会写字的,把条款写清楚,也不用怕日后有纠纷。”
他顿了顿,手指指向远处的水车。
“而且,咱们现在记账全靠我画符号,‘一竖代表一袋米,两横代表一匹布’,上次赵家庄的人来借布,我找账本找了半个时辰,才想起哪画的是借出去的数目。”
“要是这些孩子能读书识字,以后就能帮着咱们管账本、传消息,咱们也不用再挨家挨户跑着传话了。”
李虎恍然大悟,把红薯核扔到了望台下,拍了拍手:“公子说得对!以前在郑家,那些会识字的账房先生,穿的都是绸缎袍,连那些兵爷都要敬三分!要是咱们堡里的孩子也能读书识字,以后就不用愁没人管这些琐事了!”
可兴奋过后,李虎又皱起眉头,指了指下方忙碌的堡民:“可谁来教他们呢?你看,农夫们天不亮就下地,工匠们在工坊里忙到天黑,亲卫们要巡逻,就连芸香姑娘,每天都要熬香、给郑家那边弄香水,哪有空闲的时间啊?总不能让公子您亲自教吧?您每天要巡垦荒区、查工坊,还要跟部落对接,忙得脚不沾地。”
林墨也犯了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了望台的木缝。
他确实没时间亲自教孩子,亲卫们要守着火药坊,工匠们要赶制农具,农夫们要抢着种晚稻,谁有能力又有时间当教书先生呢?他在脑海里一一排查堡里的人。
巧儿会织布却不识字,陈阿福懂晒盐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赵老大打铁是好手,却只会画打铁的图样…… 突然,一个身影跳进他的脑海 —— 芸香。
芸香那五个姑娘都是青楼楚馆从小培养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自然是样样精通,上次林墨让她整理草药名录,她不仅写得工工整整,还在旁边画了草药的样子。
而且她心细温柔,上次有个孩子被野狗吓哭,她抱着孩子哄了半个时辰,还偷偷给了孩子一块糖。
“有了!芸香!” 林墨眼睛一亮,转身就往了望台下走。
“芸香识字,性子又软,孩子们肯定愿意跟她学!我这就去找她问问看!”
医馆就设在木堡的东侧,是一间宽敞的茅草屋,屋顶的茅草刚翻新过,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屋里摆着四个漆成黑色的药柜,柜门上贴着芸香手写的草药名,“柴胡”“当归”“金银花”,字迹娟秀,旁边还画着小小的草药叶片。
芸香正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手里拿着一根银针,仔细地挑拣着草药里的杂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发梢,给粗布衣裙镀上了一层金边。
听到脚步声,芸香抬起头,看到林墨,连忙放下手里的银针,起身屈膝行礼:“公子,您怎么来了?是哪位亲卫又受了伤吗?我刚熬好了止血的药膏。”
“芸香,你先坐,我找你有事商量。”
林墨走到桌前,拿起柜门上的草药名录,指尖拂过 “薄荷” 二字。
“你写的字真好看,比我以前在书坊里看到的先生写得还工整。”
芸香脸颊微红,连忙把名录收进柜里:“公子取笑了,我只是跟着小姐学过一点,算不得什么。”
林墨拉过一把木椅坐下,认真地看着她:“咱们堡里现在有五十多个孩子,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十岁,大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认。我想给他们开个启蒙班,教他们读书识字,你愿意当这个教书先生吗?”
芸香手里的草药 “哗啦” 一声掉在桌上,她连忙蹲下身去捡,指尖却有些发颤:“公子,您…… 您让我教孩子读书?我…… 只是我这下贱出身,以前妈妈教我等认字,也只是为了让我帮着取悦那些客人罢了,我怕教不好那些孩子们,误了孩子的前程。”
“每天教个一两个时辰就行,香水少出点也没事,公子我现在也不缺钱了。”
林墨也蹲下身,帮她捡起一根柴胡,轻声说:“我知道你有顾虑,但你听我说,
咱们不用教太难的,先从最简单的字开始。
教他们认‘爹’‘娘’‘米’‘盐’,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你心细,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你,上次王小草被野狗吓哭,只有你能哄好他,要是换了别人,孩子说不定会怕。”
他顿了顿,把草药放回桌上,目光落在窗外玩耍的孩子身上。
“而且,这些孩子太苦了。王小草跟着他爹逃荒来的时候,连红薯都没吃过;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爹娘都没了,是李婶收养的,每天帮着李婶捡柴火。他们要是能识字,以后就能自己算收成、看契约,不用再被人欺负。你就当是为了这些孩子,试一试?”
芸香顺着林墨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王小草正把自己的野果分给小女孩,两个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跟着娘逃荒,要是那时候有人能教她识字,娘也不会因为不认识药方上的字,吃错了药……
眼眶微微发红,她抬起头,看着林墨,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公子,我愿意教!我会好好教孩子们,就算教不好,也绝不会糊弄他们!”
林墨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好了!谢谢你,芸香!咱们明天就开始准备,我让李虎把西边那间闲置的茅草屋收拾出来当教室,再做些小桌椅;你要是需要识字卡片,我来写,咱们争取后天就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