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堡外的号角声刺破晨雾时,林墨正蹲在箭楼下方,亲手给燧发枪装填铅弹。
铅弹滑入枪管的瞬间,远处传来 “轰隆” 一声,是李彪的人用圆木撞击城门,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大人,李彪的人在下面喊呢,说咱们要是再不开门,就要放火烧堡了!”
了望兵的声音带着急促,他手指着堡外黑压压的人群,一千名穿着明军铠甲的士兵举着长枪,将土堡围得水泄不通,像圈密不透风的铁墙。
林墨站起身,顺着箭楼的了望口往下望。
李彪骑在匹枣红马上,身上披了件借来的明光铠,衬得他原本干瘦的身形竟有了几分威势。
他手里挥舞着周府令牌,唾沫星子顺着风飘到城楼下:“林墨!别给脸不要脸!张守备的一千精兵在此,你就是插翅也难飞!识相的赶紧开门,跟老子去京城见周大人,不然老子屠了你这破堡!”
城墙上的赵猛气得脸通红,端起燧发枪就要瞄准,却被林墨一把按住:“别急。他要的是活的我,不是烧焦的土堡。”
林墨的目光扫过堡外士兵的脸,大多是面无表情,握着枪杆的手也有些发颤,这些人是张于城的兵,不是周奎的死士,未必真愿意为李彪卖命。
“巧儿,去把地窖里的粮食和水搬到箭楼,让弟兄们分着带在身上。” 林墨转身对身后的巧儿说。
巧儿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得不像身处围城之中。
林墨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演武场上正在加固栅栏的士兵,赵猛正领着人把铁蒺藜撒在壕沟里,李虎则在沙盘上标注着堡外士兵的布防,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惧色,只有一种紧绷的坚定。
“公子,郑将军那边的人来消息了!”
王强匆匆跑过来,手里攥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纸条。
“说他们的快船已经到了广州湾,让咱们再撑两天,万一真的打起来,他们会绕到堡后接应咱们离开!”
林墨接过纸条,指尖抚过上面潦草的字迹,是郑芝龙的心腹幕僚写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 “郑” 字。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将纸条塞进怀里。
而此时的堡外,李彪正对着手下发脾气。
他原本以为,一千精兵一围堡,林墨不出半天就会投降,可没想到土堡里竟半点动静都没有,连骂阵都没人回应。
“他娘的!林墨这小子是缩头乌龟吗?”
李彪一脚踹翻身边的粮袋,米粒撒了满地。
“去!再喊!就说他要是不开门,老子就把堡外的村民抓来当人质!”
瘦猴有些犹豫:“头儿,张守备的人说了,不能伤害百姓,不然他们就撤兵……”
“撤兵?” 李彪眼睛一瞪,伸手揪住瘦猴的衣领。
“他们敢!老子手里有周府的令牌,张于城也得听我的!”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刚才林山已经找过他,说士兵们的粮草只够三天,要是再攻不下来,就得撤军。
瘦猴不敢再劝,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城下,扯着嗓子喊:“林墨!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去抓张村的村民!你要是不想连累他们,就赶紧开门!”
城墙上的赵猛听得火冒三丈,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林墨拦住。
林墨望着远处张村的方向,炊烟袅袅,看样子村民们还没被波及。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城下喊道:“李彪!你敢动张村一个人,那就别怪我花钱请人去京城找你的家人算账了!”
李彪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老娘是他唯一的软肋,当初周奎就是拿老娘要挟,他才肯南下抓林墨。
他骑在马上,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指节泛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堡外的士兵见李彪吃了瘪,脸上都露出些微妙的神色。
林山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李彪说:“李头领,别跟他耗了。咱们的粮草不多,要是他三天内不出来,我们只能先撤军了。”
李彪狠狠瞪了林山一眼,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望着土堡紧闭的城门,心里忽然生出些悔意,早知道林墨这么难对付,当初就不该接这差事。
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撑着。
“给我备攻城梯!” 李彪咬着牙下令。
“明天一早,强攻!”
林山皱了皱眉,却还是应了声:“是。”
他转身去安排,心里却盘算着,这土堡墙高壕深,还有燧发枪防守,强攻怕是要损失不少人,张守备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罪自己。
而此时的广州守备府,张于城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杯冷掉的茶。
林山派人送来的消息刚到,说李彪要强攻土堡,他顿时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蠢货!那林墨手里有燧发枪,强攻不是送死吗?”
管家匆匆跑进来,见满地的瓷片,吓得大气不敢出:“老爷,您息怒……”
“息怒?” 张于城被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李彪要是把我的一千精兵赔进去,圣上那边怪罪下来,我怎么交代?郑芝龙那边要是知道我派兵围了他的人,又怎么善罢甘休?”
他想起林墨拒绝李彪的消息时的惊讶,一个小小的百户,竟敢跟国丈周奎叫板,这胆子也太大了。
可现在看来,林墨不仅胆子大,还有真本事,连郑芝龙都愿意帮他。
“去,给林山传信,让他别真跟林墨拼命。” 张于城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无奈。
“能拖就拖,等三天期限一到,就说粮草不够,撤兵。”
管家连忙应着,转身去传信。
张于城望着窗外的暮色,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安,这场风波,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第二天一早,堡外的攻城梯果然架了起来。
李彪骑着马,在阵前喊:“林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开门投降,不然老子踏平你这破堡!”
见城墙上的林墨没应声,李彪也是气急败坏起来。
“奶奶滴!给我攻进去!”
“李头领,不能攻啊!!” 林山也急了。
“这要是双方动手,那这件事可就大了!”
两人正争执间,远处忽然有十艘战船向林墨土堡靠了过来!
林山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是郑芝龙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李彪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海面上不远处出现了十艘战船,几百名穿着黑衣的甲士站在甲板上,旗帜上的 “郑” 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完了……” 李彪瘫坐在马背上,手里的周府令牌 “啪嗒” 掉在地上。
他知道,郑芝龙的人一来,自己已经不可能抓林墨,而他自己现在能不能活着离开广州都难说。
城墙上的林墨看到郑芝龙的人到了,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对着城下喊道:“李彪!你的援兵来了,我的援兵也来了。现在,该你选择了,是自己走,还是让郑将军的人送你走?”
李彪望着越来越近的战船,又看了眼身边士气低落的士兵,终于咬了咬牙,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令牌,灰溜溜地说:“撤兵!”
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跟着李彪往广州城的方向跑。
林山望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连忙下令:“弟兄们,撤!”
黑衣甲士很快到了土堡外,为首的将领来到了前面,对着城墙上的林墨抱拳道:“林百户,郑将军让我们帮您,我们没来晚吧!”
林墨笑着摆手:“不晚,刚好赶上送客人。”
吊桥缓缓放下,林墨走了出去,望着李彪等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李彪走了,周奎肯定还会派其他人来。
这场仗,还没结束。
而此时的京城,周奎正坐在暖阁里,手里捏着李彪飞鸽传书送来的信。
信上说林墨有郑芝龙相助,没能抓到人,他顿时气得把信撕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
周鸿德连忙上前劝:“老爷息怒,林墨有郑芝龙帮忙,确实不好对付。要不,咱们再派些人去?”
周奎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
他望着窗外的飘雪,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郑芝龙又如何?只要他在皇上面前参郑芝龙一本,说他勾结林墨,意图不轨,到时候不仅林墨活不成,郑芝龙也得完蛋。
“好。” 周奎冷笑一声,“你去准备,我要进宫见皇上。”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酝酿。
而远在广州的林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来自朝廷的打压。
他站在土堡的箭楼上,望着远处的广州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壮大自己的势力,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