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外的一家没多少人住的客栈里,蛛网在房梁上织得密不透风,地面上还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灰。
李彪背靠着裂了缝的太师椅,手里攥着周洪奎给的地图,指节把泛黄的纸页捏出几道深痕。
他身边围着的二十多个手下,因为这些天的赶路个个灰头土脸的,不少人裤脚沾着的泥块在地上蹭出黑印。
“头儿,那林墨的土堡太邪门了!” 刚去侦查的瘦猴跌坐在稻草堆上,扯着嗓子喊,声音里还带着后怕。
“三面环海就不说了,进堡的吊桥白天都拉着,箭楼上的人手里全是能响的枪,俺们才靠近山坳,就被盯上了,差点没跑出来!”
另一个络腮胡也跟着点头,他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用破布胡乱缠着:“可不是嘛!土堡墙加了三层夯土,我们俩趁着半夜摸到墙角去摸了摸,发现那墙缝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周管家给的地图就是张废纸,连暗渠的位置都标错了!”
李彪听罢气的也是把地图往地上一摔,纸页被风吹得打了个旋,贴在沾满泥污的供桌上。
他盯着手下们惶惶的脸,想起周奎临行前的话。
“一个月带不回林墨,你和你老娘都别想活!”
后背顿时沁出层冷汗。
原本以为凭着周府的名头,再加上二十多个精壮手下,抓个 “小商人” 易如反掌,可谁能想到,这烂嘴咀的土堡竟比边军的堡垒还难啃。
“要是咱们强攻的话?” 瘦猴怯生生地问,手指抠着稻草
“就咱们现在这二十几个人,怕是还没摸到吊桥跟前,就会被墙上的枪打成筛子了。”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事,破庙里瞬间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窗洞的呜咽声。
李彪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枚鎏金的周府令牌,令牌在昏暗的光里泛着冷光:“既然暗的不行,咱们就只有来明的了,我把国丈的名头搬出来,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百户不买账。”
“把国丈的名头搬出来?” 络腮胡愣了愣。
“头儿,万一这林墨连周府的名头都不怕呢?”
“能不能行,得先试试才知道。”
李彪把令牌揣回怀里,眼神里闪过丝狠劲。
“他土堡里不是有不少老弱妇孺吗?还有那些刚留下的士兵,未必个个都不怕死。咱们直接上门,亮周府的令牌,再拿他身边的人要挟,我就不信他不怂!”
瘦猴眼睛一亮:“对啊!我们白天可是见到土堡里有女人在晒衣服,还有小孩在演武场跑,那林墨要是顾及这些人,肯定不敢跟咱们硬来!”
手下们顿时活泛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刚才的颓丧劲儿散了大半。
李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腰间的朴刀拽出半截,寒光晃得人眼晕。
“大伙都给我精神点!等会儿上门,谁也别露怯,就说周府要请林墨去京城‘做客’,他要是敢不从,咱们就让他想想堡里的老人还有孩子!”
众人齐声应和,也是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李彪走出客栈。
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串缀在荒路上的黑疙瘩,朝着烂嘴咀的方向挪动。
此时的烂嘴咀,演武场上正弥漫着火药味。
王强正教几个士兵装填燧发枪,铅弹从指尖滑进枪管,动作熟练得很。
林墨站在箭楼下方,看着士兵们训练,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凶光。
“公子,巧儿姑娘说城门口有人求见,自称是京城周府的人。”
王强匆匆跑过来,手里还握着杆长枪,语气里满是疑惑。
“就来了二十来个人,手里都拿着刀,那伙人领头的还挺嚣张,说必须让您亲自去见。”
林墨的手猛地顿住,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以为李彪会趁着夜色偷袭,或是在土堡外埋伏,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明目张胆地上门,这有点不符合周奎那伙人阴狠的性子,里面不会是有诈吧?
“李虎,带十个护卫,都把燧发枪带上,子弹上膛。” 林墨的声音瞬间冷下来。
“王强,你去通知箭楼的人,只要我这边有动静,立刻举枪瞄准,别管对方是谁。”
“是!” 两人齐声应道,转身去安排。
林墨整理了下衣袍,把短铳别在腰间,指尖触到冰凉的枪身,心里才稍稍安定。
他顺着石阶往下走,路过芸香的香膏作坊时,见芸香正把几罐迷迭香膏往士兵手里塞,姑娘们的脸上虽有紧张,却没半分退缩。
“公子,小心点。” 芸香见他过来,连忙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我把迷迭香膏给护卫们都备好了,要是对方动手,往他们脸上泼。”
林墨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吊桥缓缓放下,发出 “嘎吱” 的声响,像在啃咬着清晨的宁静。
城门下,李彪正背着手站着,身后跟着四个精壮的手下,个个手按刀柄,眼神挑衅地扫着城墙上的士兵。
见林墨来了,李彪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那枚鎏金令牌,举在眼前晃了晃:“你就是那林墨?”
林墨没答,目光扫过李彪身后的人,见他们虽站得笔直,却时不时往土堡里张望,眼神里藏着几分忌惮,看来对方也怕真的动手,只是在虚张声势。
“周府的令牌?” 林墨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不知周府的人找我,有何贵干?”
“奉国丈爷之命,想请林百户你去京城一趟。” 李彪把令牌揣回怀里,下巴抬得老高。
“跟你明说了吧,我们周大人看上了你手里的香水和香皂配方,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把配方交出来,保你在京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墨冷笑一声:“周奎想要我的配方,就派你来‘请’?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他早就猜透了对方的心思,所谓的 “请”,不过是威胁的幌子。
李彪的脸色沉了下来,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十足的威胁道:“林墨,你小子可别给脸不要脸!你土堡里有老有小,还有那些士兵,他们的命,可都在你手里攥着。你要是不跟我们走,别怪我们对他们不客气!”
这话一出,林墨身后的李虎顿时怒了,手按在燧发枪的扳机上,怒吼道:“你敢!”
城墙上的士兵见李虎动手也纷纷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彪一行人。
李彪却不怕,反而笑了:“怎么不敢?周大人可是国丈,就算我在你这土堡里动了人,这广州的官府也不敢多管。你要是识趣,现在就跟我们走,不然……”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远处晒衣服的妇人。
“不然你堡里那些女人孩子,可就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