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林墨倚在二楼窗边的美人靠上,手里摸索着两枚铜钱。
广州城初夏的阳光透过院墙上的木格窗,在小院里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院子里他以为已经无了的老榕树在夏天到来之下也变得枝繁叶茂,树上的蝉鸣声更是此起彼伏,他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惬意。
他让一旁的巧儿给泡了壶新茶,正打算趁着这午后的清闲时间,把自己弄出来的卫生纸再完善完善,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巷子口的大槐树下,有两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快得像阵风,若不是他盯着窗外发呆,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林墨手里的两枚铜钱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直起身,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屏住呼吸,悄悄的把身子往窗后缩了缩,只留着双眼睛紧盯着巷子口那棵老槐树。
树影婆娑,浓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树叶的沙沙声飘在空中,他盯了好一会,但是刚才闪过的黑影早已不见踪影。
可林墨知道,刚刚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两人的身形佝偻着,穿着深色短打,露在外面的手骨节粗大,绝不是寻常路过的那些老百姓。
“公子,您怎么了?”巧儿端着茶盘上楼,见他脸色紧张的盯着窗外,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 林墨摆摆手,声音却不自觉的有些发紧。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哦~好的公子。”
巧儿虽有疑惑,却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林墨重新凑到窗边,目光扫过院墙根的阴影、对面茶铺的屋檐、甚至是巷尾那口老井,他感觉每一个角落都像藏着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得他后颈发凉。
他想起张安志留下的那几个护卫。
此刻两个护卫正背着手站在院门口,腰间的朴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另外两个在院墙巡逻,脚步声沉稳有力。
正是这些人,让那些暗处的窥探者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些人都是别人的,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他揉了揉自己那有些发紧的太阳穴,感受到指尖的冰凉。
自从香皂生意火起来,他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起初是担心仿制品,后来是怕周奎这样的权贵觊觎,现在又多了这些不明身份的黑影。
他们是谁?是周奎派来的?还是其他那些觊觎香皂方子的势力?
他低头看向院子里正在晾晒的香皂,一排排整齐的皂块在竹架上泛着莹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花香与草木灰的独特气息。
自己院子里这些看似普通的皂块,在这个时代却是能让人铤而走险的好宝贝,就像老话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隐喻,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公子,你的茶凉了,要不我再给您换一壶?”巧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没事,不用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让大山去看看,巷口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没过多久,大山就噔噔噔跑上楼,粗声粗气地说:“公子,我没瞧见啥可疑的,就王屠户家的小子和几个毛孩子在槐树下玩泥巴呢。”
林墨皱起眉头:“你再去巷尾看看,记得看仔细点。”
大山挠挠头,虽不明白掌柜的为何突然紧张,还是听话地去了。
林墨重新靠回窗边,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王屠户家的小子才十岁,个头还没槐树墩高,绝不是他刚才看见的黑影。
那些人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想起张安志上次带来的消息,周奎虽然收了银子和契约,可周奎就因为给出去的一万多两银子就会停止对他下手,他显然是不信的。
难不成是那国丈周奎还没死心,又派人来广州打探虚实?还是之前那些想偷方子的京城商家,又卷土重来了?
楼下传来护卫换岗的脚步声,四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从月亮门走进来,腰间的朴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张安志留下的护卫,个个都是从福建巡抚熊文灿的亲兵里挑出来的好手,据说以前跟着熊文灿打过倭寇。
他们每日里分班巡逻,院子四周都看得严实,别说是人,就连只野猫想溜进来都难。
林墨看着那些护卫挺拔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那些黑影既然敢在巷口窥探,却始终没敢靠近院子,想来是忌惮这些护卫的身手。
可这也让他更加警觉,对方明知有护卫看守,却还不肯离开,显然对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公子,我刚刚去巷尾看了,也没啥异常,就几个挑水的汉子。” 大山跑回来,额头上渗着细汗。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护卫们多留意些,尤其是夜里。”
林墨挥挥手,声音有些沙哑。
大山点点头,转身下楼时,脚步放得格外轻。
他跟了林墨这么久,虽不知自家公子具体在担心什么,却能感觉到那股子不同寻常的紧张。
林墨重新坐回美人靠上,却再没了刚才的闲情逸致。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凉透了,喝在嘴里涩得发苦。
院子里的蝉鸣依旧聒噪,可在他听来,却像是藏在暗处的磨牙声,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只握过笔和鼠标,穿越到这明末一个多月,却学会了熬皂基、算账目、甚至拿起过砍刀劈柴。
可真要遇上那些身怀利器的歹人们,这双手怕是连自保都很难。
张安志留下的护卫确实可靠,可他们毕竟是外人,是靠着张安志的面子和银子才留下的。
万一哪天张安志自身难保,或是周奎开出的价码足够高,这些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尽心护着他吗?
他又想起刚穿越时的日子,那时候他住在南昌城的贫民窟中,夜里总担心被小偷光顾怕自己的手机和充电宝丢了,于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自己杀了虎爷得了些银钱,来到了广州城,靠着做肥皂卖生意渐渐好起来,搬进了这个带院子的宅子,又有了护卫看守,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没想到还是跟做乞丐那时候一样要提心吊胆。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啊。”
林墨喃喃自语,这话是他上辈子听一位伟人说过的,此刻想来,竟比任何时候都有道理。
张安志的靠山再硬,熊文灿的面子再大,终究不如自己手里有实打实的力量来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