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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终于停了。

肆虐了三天三夜的狂风暴雪,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蛮横与冰冷,偃旗息鼓,只留下一个被彻底重塑的世界。天地一片素裹,沉甸甸的寂静压在临安城外这片小小的梅园小筑之上,压得连时间都似乎凝滞了。雪光刺目,从雕花的支摘窗棂间强硬地挤进来,在暖阁内铺开一片晃眼的亮斑,又被角落深沉的阴影无声吞噬。

暖阁不大,却布置得异常精洁,是这冰封世界里一处竭尽全力维持的温存。地龙烧得极旺,砖缝间隐隐透出暗红,烘着干燥的热气,无声地蒸腾。这股暖流与窗外渗入的凛冽寒气在窗棂附近无声地交锋、缠绕,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致,只留下朦胧的、白雪覆盖的轮廓。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息:炭火微焦的暖意、积雪清冽的寒气,还有一丝极其清幽、极其固执的冷香——那是梅。

暖阁中央,一张剔红漆案光可鉴人,漆色深沉如血,又温润如玉,映照着窗棂透入的雪光,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案上,一只龙泉窑的青瓷梅瓶静静伫立,釉色是雨后初晴天空那种纯净的粉青,瓶身几道冰裂纹自然舒展。瓶中,斜斜插着数枝绿萼梅。那花枝嶙峋,姿态清绝,深褐色的老枝盘曲如铁,新抽的枝条却柔韧舒展。枝头梅花初绽,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玉白色,唯有花心深处一点嫩绿的花萼托着浅黄的花蕊,在这冰天雪地里,倔强地释放着孤绝的冷香。梅枝的疏影落在漆案光滑的表面上,被窗外的雪光映衬着,枝干虬劲,花影婆娑,宛如一幅活的水墨丹青,在无声中诉说着风骨。

臻多宝就倚在这扇被水雾朦胧的支摘窗边。

他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银狐裘,毛色纯白无瑕,蓬松柔软,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这本该是极尽华贵的御寒之物,穿在他身上,却衬得那张脸愈发没有血色。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如同窗外被厚雪覆盖的枯枝,又像案头青瓷薄脆的釉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他微微侧着头,目光穿透窗上那层朦胧的水汽,投向窗外那片寂静的梅林深处。眼神是空的,是远的,没有焦点,没有波澜,像两口早已干涸的深井,只映着外面一片茫茫的雪白。那里,一株株老梅树被沉重的积雪压弯了枝条,沉甸甸的白色几乎要将那点零星的绿萼与玉白彻底埋葬。整个世界,除了雪,还是雪。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身体在宽大的狐裘里痛苦地弓起,单薄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裂。他猛地抬手,用一方素白的丝帕紧紧捂住口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咳声沉闷而撕心裂肺,在暖阁过分寂静的空气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许久,那阵翻江倒海的咳喘才渐渐平息下去。他缓缓放下手,将那方丝帕攥紧在掌心,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不愿示人的仓促。然而,就在那方素白丝绸收拢的瞬间,一点刺目的殷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寒梅,在帕子边缘洇染开来,红得惊心,红得绝望。

暖阁另一隅,靠近暖烘烘的地龙口,赵泓沉默地坐着。他面前是一只小巧的兽炭泥炉,炉火正旺,上面架着一个建窑黑釉兔毫盏。他身形高大,穿着深青色的布袍,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羊皮坎肩,与这暖阁的精洁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粗砺。他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动作——用一把小钳子夹起几块上好的兽炭,小心地添入炉中,让火苗保持稳定而不过旺的姿态。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带着一种行伍中磨砺出的精准。炉旁放着一只盛满雪水的陶罐,罐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用竹勺舀起清澈冰冷的雪水,注入兔毫盏中。水入盏中,发出轻微的“滋”响,白汽升腾而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始终没有抬头去看窗边那个剧烈咳嗽的身影,仿佛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只是窗外偶尔刮过的风。然而,当他添炭、注水的间隙,那捏着竹勺的指节会无意识地收紧一瞬,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泄露了那看似平静表面下绷紧如弦的神经。暖阁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除了咳嗽声、炭火的噼啪声、雪水在盏中微沸的轻响,再无其他言语。沉默厚重得如同窗外压枝的积雪,却又奇异地不显窒息。在这沉重的静默之下,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生死与共的默契。赵泓的存在,像一块沉默的磐石,是臻多宝在这流亡绝境、病骨支离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窗外的雪光,映着瓶中清冷的梅影。臻多宝空洞的目光落在那玉白色的花瓣上,冰天雪地中这一点微弱的生机,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穿了他竭力维持的麻木外壳。

眼前的白雪、绿萼,骤然扭曲、旋转,被一片铺天盖地的赤红吞噬。

那是火!

记忆中臻府花园里的梅树,也曾这般虬枝劲骨,傲雪绽放。只是那时的雪,是暖的,带着阖府上下团圆宴饮的欢愉气息,熏风里飘着酒香与脂粉香。父亲臻老将军在树下抚琴,琴声清越,母亲含笑立于一旁,指点着枝头开得最好的那几朵绿萼梅,说要折了插瓶……那繁华锦绣,烈火烹油,仿佛永不凋零。

然后,便是那撕裂一切的血色黄昏!蒙着面的黑衣骑士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马蹄踏碎了庭院的青石板,冰冷的刀光映着夕阳,将满园盛放的梅花都染成了凄厉的猩红。惊呼、惨叫、兵刃的撞击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交织成一片混乱恐怖的乐章。他被人死命拖拽着,塞进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缝隙里,在车轮碾过血泊的粘腻声响中,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父亲那把沉重的紫檀木椅子,被一个蒙面人狠狠踹翻,重重砸在庭院中那株开得最盛的老梅树下,震落一地染血的花瓣……母亲那只伸向梅花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腕上那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在血污和尘土中碎成了几段……

逃亡的路,漫长而酷烈。深秋的冻雨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山路崎岖泥泞,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追兵的马蹄声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啃噬着仅存的意志。饥寒交迫,风声鹤唳,露宿荒野时冻得牙齿打颤,蜷缩在破庙角落,听着远处狼嚎,连篝火都不敢生旺。每一次昏沉中醒来,都疑心追兵已至,死亡的冰冷气息直扑颈后。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刻骨铭心的寒冷和恐惧,如同无数冰锥,狠狠扎进臻多宝的脑海。他猛地闭紧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攥着染血丝帕的手在狐裘下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抵御那席卷而来的、足以将人溺毙的回忆狂潮。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而沉稳的茶香,带着被炭火烘出的暖意,悄然弥漫过来,无声地驱散了些许血腥的幻影。

赵泓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侧。他手中稳稳地端着那只刚刚烹好的建窑兔毫盏,盏中茶汤澄澈透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蜜色,热气氤氲,茶香正是从那升腾的白汽中逸散出来,清冽中带着一丝暖苦的底蕴。

“公子,茶。”赵泓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他这个人,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最直接的表达。

臻多宝缓缓睁开眼,眼睫上似乎还凝着回忆带来的寒霜。他努力想抬起手去接那茶盏,指尖却冰冷僵硬得不似自己所有,细微的颤抖根本无法控制。茶盏光滑的釉面触到指尖,竟是温热的,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觉得那光滑的触感异常滑腻,几乎要脱手而去。

眼看那盏热茶就要倾覆,赵泓的手动了。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汇。他那只惯于握刀持盾、布满薄茧的大手,自然而然地覆了上来,稳稳地包裹住臻多宝冰冷颤抖的手背。掌心温热、干燥、粗糙,带着炭火和劳作留下的暖意,像一块烧热的暖玉,瞬间熨帖了那几乎冻僵的皮肤和僵死的关节。一股坚实的力量透过那只手掌传递过来,不容置疑地稳住了臻多宝的手,也稳住了那只在指尖打滑的茶盏。

这短暂的触碰,一触即分。赵泓的手很快撤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垂着眼,依旧沉默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在雪光映照下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

臻多宝的指尖,却清晰地残留着那瞬间传递过来的、足以支撑生命的温度。他低头,看着盏中微微晃动的蜜色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努力控制着依旧冰冷的手指,紧紧捧住了那温热的盏壁,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滚烫的茶汤滑入喉中,一股暖流艰难地渗透进早已冰寒彻骨的五脏六腑,带着建茶特有的醇厚和微微的涩意,仿佛在唤醒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深处,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这暖流所过之处,似乎暂时逼退了那些狰狞的血色记忆。

暖阁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臻多宝小口啜饮茶水的细微声响。炭火在泥炉里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赵泓已退回地龙边,重新坐下,拿起一块布巾,沉默而专注地擦拭着一柄放在旁边的短刀。刀身狭长,乌木刀鞘上没有任何装饰,只余下无数细微的摩擦痕迹,诉说着经年的使用。他用布巾仔细地擦过刀刃,动作稳定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种庄严的仪式。刀锋在炉火的映照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寒光,一闪而逝,与他此刻平静擦拭的姿态形成一种奇异的张力。

臻多宝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赵泓擦拭短刀的动作片刻,那专注而稳定的姿态,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赵泓宽厚的肩背,落在暖阁角落里一个被阴影半掩着的物件时,那份刚被茶水温热些许的心安,倏然冻结。

那是一张琴。

琴身通体深栗色,古旧沉朴,静静地横陈在一张低矮的琴几上。琴弦在暖阁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冰冷而锐利的微光。琴尾处,一枚小小的玉徽在阴影中泛着幽润的光泽。

这张琴,曾是臻府旧物。它曾安放在父亲书房最敞亮的窗下,沐浴着春日暖阳。琴身上,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指尖的温度,萦绕着那清越悠扬的《梅花引》琴音。那是父亲最爱的曲子,他曾无数次在梅树下抚弄,琴音如清泉,洗尽尘俗。年幼的臻多宝,也曾笨拙地跟着父亲习练,指尖拨弄出不成调的稚嫩音符,换来父亲开怀的笑声和母亲温柔的注视。

“梅花引……”一个极轻、极哑,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从臻多宝干裂的唇间逸出。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瞬间就被暖阁里沉滞的空气吞没了。

赵泓擦拭短刀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臻多宝脸上那混合着巨大悲伤与一丝微弱向往的复杂神情,以及他投向古琴那几乎称得上是贪婪的目光。

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臻多宝。他几乎是挣扎着,想要从那张宽大的圈椅中站起来。银狐裘的重量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他用手死死抓住圈椅光滑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身体却像散了架的木偶,虚弱得难以支撑。他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与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公子?”赵泓的眉头拧紧了,身体前倾,似乎随时准备上前搀扶,却又被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执拗所阻。

“别…别动!”臻多宝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急促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他咬紧牙关,凭着胸中一股莫名的、近乎自毁的悲怆之气,竟真的硬生生挣脱了椅子的束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晃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会栽倒,但他终究是站住了。

他一步一步,挪向角落里的那张古琴。脚步虚浮,踩在厚厚的地衣上,几乎没有声音,却牵动着赵泓全部的神经。赵泓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身体绷紧如弓,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布巾和短刀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终于,臻多宝的手,颤抖着,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琴身。触感是熟悉的,又陌生得令人心碎。他缓缓在琴几前坐下,冰凉的琴面似乎吸走了他指尖最后一点温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气血和那股尖锐的刺痛。然后,他抬起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那止不住的颤抖,将冰冷僵硬的食指,轻轻搭在了那根最细的琴弦上。

“铮——”

一声短促、干涩、如同枯枝断裂般的琴音,骤然响起。不是记忆中清泉流淌的《梅花引》,更像是一声濒死的哀鸣,刺耳地划破了暖阁里沉凝的空气。

这声音仿佛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臻多宝的心上。他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不信邪,或者说,他无法接受眼前这残酷的对比。他再次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用力勾向琴弦。

“铮——嗡……”

这一次,声音更加刺耳,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砂纸刮过生铁。而且,那根纤细的琴弦,竟在他颤抖失控的指压下,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骤然绷断了!

断弦猛地弹起,带着凌厉的劲道,狠狠抽打在臻多宝冰冷的手背上,瞬间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呃——!”剧痛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身体里那股强行提起的气,骤然溃散。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烈地冲上喉头。他猛地俯下身,一手死死捂住嘴,一手无措地按在断弦的古琴上,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那咳嗽来得如此凶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伴随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血沫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涌出,滴落在他月白色的中衣袖口,迅速洇开几朵刺目的小花。

“公子!”赵泓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低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他甚至忘了放下手中擦拭的短刀和布巾,任由它们跌落在地衣上。他单膝跪在臻多宝身侧,宽厚有力的手掌急切地、却又不敢太用力地拍抚着臻多宝剧烈起伏的、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脊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那具身体的脆弱和灼热,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是一次濒死的痉挛。

挫败、痛苦、屈辱、以及那深不见底的亡家之恨……无数激烈的情绪在臻多宝那双因剧咳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疯狂交织、炸裂。他咳得说不出话,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唯有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琴面上那根崩断的琴弦,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夜臻府冲天而起的血火,看到了自己这具连一曲故园之音都无法奏响的残破躯壳。

他猛地闭上眼,似乎想将这令他绝望的一切隔绝在外。可那汹涌的情绪,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却化作滚烫的液体,无法遏制地冲破了紧闭的眼睑。

就在臻多宝闭目,那滴饱含着所有绝望与屈辱的清泪即将滚落的刹那,一只粗糙、布满硬茧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伸到了断弦的古琴之上。

是赵泓。

他甚至没有看臻多宝一眼,目光沉凝地落在琴面上,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军务。他动作生疏,带着一种与乐器格格不入的笨拙。他小心地用指尖拨开那根断裂的琴弦,然后,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将粗粝的指腹,压在了旁边一根完好的、较粗的弦上。

他微微蹙着眉,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东西。是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破败驿站的柴房里,疲惫不堪的公子在昏睡中无意识地低吟?还是某次短暂歇息时,公子望着远处山峦,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的节奏?那些零碎的、被刀光剑影和生死奔逃挤压得几乎消散的音符片段,此刻被他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从记忆的废墟深处挖掘出来。

“嗡……”

第一声琴音响起。沉闷,滞涩,毫无婉转可言,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冰面上。

赵泓的手指显然极不习惯这种精细的操控,按弦的位置生硬,勾弦的力道也完全失控。那声音干巴巴的,毫无乐感,甚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然而,他没有停顿。紧抿着唇,眉宇间凝聚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仿佛在攀爬一座陡峭的绝壁。他凭着那点模糊的记忆和此刻心中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生硬地、断断续续地拨弄着琴弦。

“铮…嗡…咚……”

琴音破碎、断续,时而尖锐得刺耳,时而沉闷如叹息。曲调更是支离破碎,别说《梅花引》的清雅风骨,连最基本的连贯都谈不上。这根本不成曲调,更像是一个不通音律的武夫,在用尽全身力气,笨拙地敲打着一件陌生的兵器。

这声音,简直是对耳朵的酷刑。可就在这不成调的、生涩刺耳的噪音响起的瞬间——

臻多宝紧闭的双眼,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滴悬在睫毛尖上、摇摇欲坠的清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

它没有坠落在冰冷的地衣上。

它径直落在他裹着的、那件厚重而蓬松的银狐裘的绒毛里。纯白无瑕的狐毛,瞬间吸走了那滴小小的、滚烫的液体,只在绒毛尖端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深色的圆点,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臻多宝没有睁眼。

但那破碎、生硬、刺耳的琴音,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固执的光,蛮横地刺破了他意识中那片冰冷绝望的黑暗。每一个扭曲的音符,都笨拙地、毫无技巧地,试图包裹住他不断下坠的灵魂。那琴音里没有风雅,没有技巧,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最原始的力量——一种沉默的守护,一种绝不放弃的承诺。

暖阁里,只有这笨拙刺耳的琴音在顽强地响着,对抗着窗外的严寒与死寂。炉火在泥炉中安静地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照着赵泓紧绷而专注的侧脸。窗外,雪光依旧刺目,压弯了梅枝的积雪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暖阁外,那片被新雪覆盖、平整如素绢的梅园小径上,几个清晰的脚印,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纯净的白色世界。

那脚印很深,间距很大,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力道,从梅林深处延伸而来,方向,正是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暖阁门扉。脚印边缘的雪粒还很新鲜,微微蓬松,尚未被严寒彻底冻硬。

它们无声地印在雪地上,像一串不祥的符咒,悄然逼近这方刚刚升起一丝脆弱暖意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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