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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压死人的铅灰。铅灰色的天光,勉强挤过偏殿那几扇高得令人眼晕的直棂窗,斜斜劈落下来,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光柱里,无数细微的尘埃悬浮、翻滚,无声无息,却搅得人心头烦乱。殿内异常空旷,穹顶极高,仿佛悬在头顶的、冰冷的巨大铁棺。空气凝滞沉重,带着一种陈年檀香与地底深处泛上来的阴湿寒气混合的古怪味道,吸一口,肺腑都结了冰。

殿内黑压压站满了人。两班朝臣,蟒袍玉带,文东武西,如泥塑木雕般垂手侍立。无人敢轻易抬眼,目光只敢黏在自己脚尖前那方寸之地,或偶尔飞快地、惊悸地瞟一眼丹陛之上。那里,紫檀木的巨大龙椅空悬着,蟠龙狰狞,金鳞在晦暗光线下反射出幽冷的光。龙椅下首,稍矮一阶,设着一张同样华贵的太师椅。当朝宰相高俅便端坐其上,一身深紫蟒袍,金线在沉暗的袍服上勾勒出繁复威严的云纹。他面沉似水,下颌微抬,眼神像两把淬了寒冰的薄刃,缓慢而锐利地扫视着阶下群臣。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又被冻硬了几分。

殿角巨大的铜鹤香炉里,一线青烟笔直地升起,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几乎能听见那烟丝飘散的细微嘶声。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什么。然而,这份死寂很快被另一种声音撕裂。

“咣啷…咣啷…”

沉重、刺耳、拖沓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从殿外那幽深得如同巨兽喉咙的廊道里传来。每一下都敲在人心最紧绷的那根弦上。所有人的头,不受控制地转向那声音的来处。殿门高大的门槛外,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几个身着灰褐色粗布短打、形容枯槁的汉子,抬着一张简陋的竹制担架,正极其艰难地跨越那道象征着天堑般的门槛。担架上的人,被一件辨不出原色的旧袍子胡乱裹着,露出的部分瘦得只剩下嶙峋的骨架,仿佛一层薄薄的、蜡黄的皮,勉强覆在凸起的骨头上。那便是臻多宝。

他被抬了进来。

满殿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张竹担架上。惊愕、怜悯、嫌恶、恐惧……无数种情绪在死水般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炸裂。担架行经之处,前排的官员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气息,又怕看清那担架上具体可怖的形貌。

担架在距离丹陛十步之遥的空地上放下。抬他的汉子们退到角落,垂着头,像几块融入阴影的石头。两个穿着内侍服饰的小太监,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抖抖索索地走上前,费力地想将担架上那具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搀扶起来。他们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成功。终于,在几乎扯散那副骨架的力道下,臻多宝的上半身被勉强架起,靠在太监们用身体勉强支撑起的“靠背”上。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颈骨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枯槁稀疏的几缕灰白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耸起,蜡黄的皮肤紧紧绷着,透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嘴唇干裂,结着暗红的血痂。他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整个人如同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只剩下一缕随时会断绝的游丝。

高俅坐在太师椅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漠然。他微微侧头,对身旁侍立的一个心腹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空洞的回响:“阶下何人?既已抬至御前,为何不言不语?可是藐视天威?”

这一声如同鞭子抽在凝固的空气上。

臻多宝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抬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他身上不知多少处未曾愈合的伤口,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清晰可闻。当他终于完全抬起脸,那紧闭的眼睑猛地掀开——

刹那间,整个肃杀的偏殿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劈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陷在枯槁的眼窝里,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然而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炽烈到令人灵魂震颤的火焰!那火焰仿佛来自地狱的最底层,凝聚了毕生的恨、滔天的冤、不屈的魂!它穿透了垂死的躯壳,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直直地、毫不避讳地,射向丹陛之上端坐的高俅!那目光锐利如实质的刀锋,饱含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诅咒,将高俅连同那象征权力的太师椅一同洞穿、焚毁!

距离最近的几个官员,被这目光扫过,竟骇得踉跄后退,撞到了身后同僚,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连那两个架着他的小太监,也吓得浑身一颤,几乎松手。

高俅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脸上的漠然依旧,只是那层冰壳下的寒意,更深重了几分。

臻多宝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唇纹被挣开,渗出细小的血珠。他试了几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摩擦着朽木,带着濒死的气息,却又诡异地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如冰冷的铁钉,狠狠钉入死寂的大殿:

“草民…臻多宝…”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但他强行压下,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高俅,“…前…靖北将军赵泓…幕下…记室参军…”

“今日…抬此残躯…上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不为求生!只为…昭雪忠良!诛除…国蠹!”

“国蠹”二字,如同两块巨石,狠狠砸进殿中死水,激起千层暗涌!所有朝臣的脸色都变了,清流一派眼中燃起希望与愤怒的火苗,高俅党羽则面现怒容,蠢蠢欲动。龙椅虽空,但高俅背后的阴影里,仿佛有无形的手,已将气氛绷紧到了极限。

高俅纹丝不动,只有嘴角那抹冷笑,变得越发深刻而冰冷。

臻多宝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拉动。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高俅,嘶哑的声音再次艰难地挤出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罪状其一:构陷忠良,倾覆柱石!靖北将军赵泓,镇守北疆十载,浴血杀敌,忠勇无双!高俅!”他直呼其名,声音陡然凄厉,“你这奸贼!为一己私利,为一己权欲,竟行此滔天恶行!”

他猛地抬起一只枯枝般的手,指向高俅,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你…指使爪牙,伪造赵将军通敌书信!字字句句,皆是你高府圈养的死士,临摹敌国将领笔迹!其心可诛!” 他话音未落,站在文官班列前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踏前一步。此人正是清流领袖之一,官拜大理寺少卿的韩文正。他面容清癯,此刻因愤怒而微微涨红,双手捧着一卷发黄的旧纸和几张崭新的宣纸,声音洪亮而悲愤:

“陛下!臣韩文正,斗胆呈证!此乃三年前,北狄左贤王部缴获的所谓‘通敌密信’原件抄本!此乃高俅府中清客王默,近月临摹北狄将领笔迹的习作!经刑部、大理寺三名资深笔吏,历时七日反复勘验比对,确认信中关键笔锋转折、起落习惯、乃至连笔间的细微滞涩,与王默习作如出一辙!铁证如山,此信确系伪造!”

韩文正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铿锵。他身后几名清流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请陛下明鉴!”“伪造军情,构陷大将,罪不容诛!”

高俅眼皮都没抬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哼,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他身后一名身材魁梧、面皮焦黄的武将,兵部侍郎马全,立刻跳了出来,声如洪钟,带着浓重的讥讽:

“韩少卿!你老眼昏花了吧?几张破纸,几个刀笔吏的臆断,就想给当朝宰相定罪?临摹?天下擅长模仿笔迹的奇人多了去了!焉知不是那赵泓自己心虚,找人临摹了来,今日反咬一口,嫁祸高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马全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韩文正脸上。

臻多宝对这番叫嚣置若罔闻,他胸脯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气,但那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他再次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抠出来:

“你…收买边军败类张彪,假扮北狄信使…指使他…在赵将军巡营时,‘不慎’遗落伪信…又于事后…杀人灭口!” 他枯瘦的手颤抖着,指向旁边。一个身着布衣、面容憔悴、带着明显江湖气的汉子,从清流官员中走出。他双手捧着一卷画轴,脸上带着悲愤和恐惧交织的神色。他是百草堂的坐堂大夫,周济仁。

周济仁展开画轴,上面是一幅精细的工笔人像。画中男子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劈至右颊,眼神凶狠。

“陛下,诸位大人!”周济仁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草民周济仁,世代在雁门关外行医。画中此人,名叫张彪,原是朔州军一名百夫长,因酗酒赌博、克扣军饷被赵将军重责革职,怀恨在心。三年前腊月初八,他浑身是血,被人抬入草民医馆!他当时神志不清,断断续续说‘高府…灭口…银子…伪证…赵将军…冤枉…’!草民尽力救治,但他伤势过重,当夜便断了气!临死前,他死死攥着这个!” 周济仁从怀中掏出一个染着暗褐色污迹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两锭小小的、刻着“内府”字样的官银。

“草民胆小,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直不敢声张,只偷偷画下张彪遗容,藏起证物。直到…直到赵将军蒙冤,满门…满门…”周济仁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捧着银锭和画像的手抖得厉害。

“血口喷人!”一声尖利的厉喝炸响,如同夜枭啼鸣。说话的是高俅党羽中的急先锋,御史台言官刘琮。他身材干瘦,眼珠滴溜溜乱转,此刻跳将出来,指着周济仁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个江湖游医!一个来历不明的死人画像!几锭不知哪里捡来的破银子,就想污蔑当朝宰相?谁知道这银子是不是你偷的?这死人是不是你杀的?我看你就是赵泓余孽的同党!故意弄出这死无对证的把戏,构陷忠良!其心可诛!其罪当斩!” 刘琮唾沫横飞,面目狰狞,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周济仁撕碎。

殿内顿时吵嚷起来。清流官员怒斥刘琮颠倒是非,高俅党羽则纷纷附和,指责证据来源不明,证人身份低贱,不足为信。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无数毒蜂在殿内飞舞。

臻多宝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锣般的杂音,身体在太监的支撑下剧烈地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垮塌。但他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一缕暗红的血丝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胸前破旧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色。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你…动用私刑…逼取口供!赵将军…入大理寺狱…不过三日…周身无一处好肉!指骨寸断!烙铁伤深可见骨!此等酷刑…只为屈打成招!”

随着他的嘶吼,韩文正再次上前一步,声音因悲愤而颤抖,双手捧着一份边缘磨损、带着深褐色污渍的册子:“陛下!此乃赵泓将军下狱三日后,由狱中仵作秘密抄录、辗转送至臣手的医案副本!其上详细记载:赵将军入狱时仅皮外伤,三日后移交刑部大牢时,已是…已是十指指骨尽碎,胸腹背部烙伤七处,最深者可见肋骨!左腿胫骨遭重物击打骨裂!此等酷烈,岂是寻常审讯?分明是欲置人于死地,强加罪名!” 韩文正老泪纵横,捧着那本薄薄却重逾千斤的册子,手臂颤抖不已。

“一派胡言!” 高俅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沉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权威,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他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深紫色的蟒袍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沉重的光泽。他没有看臻多宝,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下群臣,最后落在韩文正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刑狱之事,自有法度章典!赵泓身负通敌重嫌,铁证如山!本相奉旨督办,岂容尔等置喙?些许皮肉之苦,不过是刁顽之徒抗拒审讯的必然结果!至于医案?” 高俅冷笑一声,如同冰锥坠地,“谁能证明此物非是伪造?谁能证明那狱中仵作不是被赵泓同党收买,捏造伤情,博取同情,扰乱视听?韩少卿,你身为大理寺官员,不思为国锄奸,反倒拿着这等来历不明、漏洞百出的所谓‘证据’,替一个通敌叛国的罪臣张目,是何居心?!”

他猛地一拂袖,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冷风,气势迫人:

“一个江湖游医,一个死无对证的画像,几锭不知真假的银子!再加上一本真假莫辨的所谓‘医案’!” 他目光如刀,狠狠刺向竹担架上摇摇欲坠的臻多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斥,字字如重锤砸下:

“臻多宝!你这赵泓死党!朝廷通缉多年的钦犯!今日拖着你这半副残躯,伙同这些不知所谓的‘证人’,捏造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就想构陷当朝宰相,为你那通敌叛国的主子翻案?!”

他踏前一步,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殿中每一个人:

“简直是痴心妄想!滑天下之大稽!”

高俅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多年权柄积威带来的沉重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众人心头。他不再看臻多宝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阶下每一个清流官员的脸,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具穿透力:

“本相,三朝老臣!自入中枢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辅佐圣上,整饬吏治,筹措军资,安定边陲!哪一件不是鞠躬尽瘁?哪一桩不是为国为民?” 他语调一转,陡然带上沉痛与失望,“可叹!可恨!朝中竟有宵小之辈,为一己私怨,或受人蛊惑,甘为虎作伥,被这等将死罪囚的胡言乱语所蒙蔽!尔等可知,此案若被这等漏洞百出的构陷所动摇,朝廷法度何存?天子威严何在?!”

他猛地抬手,指向殿外阴沉的天穹,声音激越,充满了煽动性的恐慌:

“这背后,绝非一个垂死罪囚那么简单!必是有人!有那心怀叵测之徒,欲借赵泓旧案,兴风作浪,搅乱我大夏朝纲!其目的,是动摇国本!是颠覆社稷!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让那虎视眈眈的外敌,坐收渔翁之利!尔等今日若被其利用,便是自毁长城,便是大夏的千古罪人!”

这一顶顶“颠覆社稷”、“千古罪人”的大帽子扣下来,殿中那些原本面露犹疑、窃窃私语的中间派官员,脸色瞬间煞白。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恐惧和不安。高俅党羽们如同打了鸡血,纷纷鼓噪:

“高相所言极是!此乃动摇国本的大阴谋!”

“清流诸公,莫要被奸人利用!”

“请陛下明察!严惩构陷重臣的宵小!”

一直站在丹陛一侧阴影里的赵泓,被沉重的铁链锁着,如同沉默的礁石。自臻多宝被抬入殿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未曾离开过那枯槁的身影。当高俅厉声斥责臻多宝为“将死罪囚”、“构陷宰相”时,赵泓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铁铸般的身躯猛地一震,带动着沉重的镣铐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和撞击声!

“哐啷!哐啷啷——!”

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响亮,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鼓噪和议论!它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也砸在紧绷的气氛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吸引,瞬间聚焦到赵泓身上。

只见他双目赤红如血,额头上青筋暴凸,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跳动。他死死咬着牙关,牙床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透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以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无声地、却又无比狂暴地倾泻出来!他没有喊叫,没有辩解,但那沉重的镣铐声和他此刻的姿态,本身就是最惨烈、最悲壮、最有力的控诉!是对高俅所有颠倒黑白的狡辩最直接的、无声的否定!

整个偏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镣铐巨响和赵泓那择人而噬的目光,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连高俅那滔滔不绝的煽动,也被硬生生打断。

高俅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赵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被冒犯的愠怒和杀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竹担架上的臻多宝,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噗——!”

一大口暗红粘稠、近乎发黑的血块,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被暴力撕开的破败口袋,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口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污血,不偏不倚,正正喷溅在韩文正手中捧着的那份至关重要的医案副本上!也将他胸前本就破旧的衣襟,染红了一大片,那暗红的血色还在迅速向下蔓延,触目惊心!

“呃…嗬…”臻多宝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下软倒,全靠两个面无人色的小太监拼死架住。他头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溅开一朵朵微小而刺目的血花。那口血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脯还在微弱地、艰难地起伏,每一次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臻先生!”韩文正失声惊呼,看着手中被污血浸染的医案,又看着臻多宝濒死的惨状,悲愤欲绝。

“保护证据!”几个清流官员也反应过来,急声呼喊。

高俅眼中那抹被赵泓打断的愠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洞悉一切的精明,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节奏的得意。他微微侧首,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投向站在武官班列末尾、一个身着五品武官服色、面色焦黄、眼神闪烁的军官——巡城司西城兵马指挥使,焦猛。

焦猛接触到高俅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心领神会。他猛地踏出班列,动作快得惊人,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促和“忠勇”:

“陛下!高相!此獠血溅金殿,污秽不堪,显是穷途末路,天理昭彰!然其所言‘证人’周济仁,身份诡秘,行踪可疑!其所言张彪之事,死无对证!焉知他不是贼人同党,捏造银锭,混淆视听?为防其闻风潜逃,毁灭罪证,祸乱京师!末将焦猛,请旨即刻带兵,搜查百草堂!缉拿周济仁,彻查其居所!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冠冕堂皇,将“搜查”的目的巧妙地包装成了“维护秩序”、“防止同党逃匿”。

高俅端坐回太师椅,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微微颔首:“嗯。焦指挥使心系京师治安,思虑周全。准。”

“末将遵命!”焦猛脸上掠过一丝狞笑,猛地起身,按着腰刀,带着几名早已候在殿外的心腹甲士,如狼似虎般冲出偏殿,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幽深的宫廊之中。

“你们…!”韩文正和几名清流官员又惊又怒,想要阻止,却被高俅党羽有意无意地挡在身前。

“韩少卿急什么?若那周济仁心中无鬼,身家清白,焦指挥使自会还他公道。”高俅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的目光扫过竹担架上气息奄奄、血染衣襟的臻多宝,又扫过被铁链锁住、怒目圆睁却无法出声的赵泓,最后掠过那些惊怒交加却无可奈何的清流官员,眼底深处,那一丝掌控全局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臻多宝已油尽灯枯,证据被污,关键证人即将落入虎口……似乎所有翻盘的希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这肃杀冰冷的金殿之上,一点点掐灭。

沉重的绝望,如同偏殿穹顶那无形的巨大铁棺,轰然压下,几乎碾碎每一个心存正义者的脊梁。空气凝固如冰,只剩下臻多宝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摇曳的光。

高俅端坐如磐石,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众生相——清流官员的惊怒与无力,中间派的惶惑与退缩,自己党羽的得意与凶狠,还有担架上那口含污血、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残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只待焦猛带回“干净”的结果,这出闹剧就该收场了。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冻结的死寂里。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丹陛之上,那一直空悬着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蟠龙金椅!

所有人在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齐刷刷地、僵硬地转向那龙椅的方向!

只见那巨大龙椅的侧后方,一道一直隐在盘龙柱厚重阴影里的人影,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步,露出了小半边身子。明黄色的袍角,在幽暗的光线下,流动着冰冷而尊贵的微光。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随意地搭在龙椅那冰冷的、雕刻着龙首的扶手上。

那只手,食指微微屈起,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正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坚硬冰冷的紫檀木扶手。

“笃…笃…”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像无形的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敲碎了殿中那凝固的、令人绝望的坚冰。

那只手的主人,并未完全走出阴影,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唯有一个线条略显清冷的下颌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整个偏殿,落针可闻。连臻多宝那残烛般的喘息声,也似乎在这轻轻的叩击声中,被无限放大。

那只敲击着扶手的手指,倏然停住。

一个年轻、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那片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阴影中,清晰地传了出来,如同冰珠坠玉盘,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也狠狠砸在高俅骤然紧缩的心头: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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