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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下的东京汴梁城宛如沉睡中的巨兽,被浓郁得仿佛能凝结成实体的墨色所包裹。时间悄然流逝,更鼓刚刚敲响了三更的钟声,那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却显得如此无力。梆子声随后传来,有气无力地在空旷的御街上飘荡,仿佛是这座城市最后的一丝生气,然而转瞬间,这丝生气也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滞而粘稠的氛围,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白日里残留的喧嚣和此刻无处不在的紧张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这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片屋瓦、每一块青砖上,仿佛要将这座城市压垮。

突然,城北方向猛地一抖,随即爆开一团刺目的橘红!火焰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凶兽,咆哮着撕裂夜幕,贪婪地舔舐着高耸的屋脊。那是高太尉别院的方向。火焰腾起的刹那,数条矫健如猿猴的黑影已在别院高墙上显现,手中的瓦罐狠狠砸向庭院深处。“轰!轰!”火油遇物即燃,瞬间化作翻腾的火海。惊慌失措的呼喊、兵刃仓促出鞘的刺耳摩擦、沉重的脚步声瞬间撕碎了那虚假的宁静。

几乎同时,城西几处不起眼的街巷角落,也猛地窜起数股浓烟,火头不高,却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气味迅速弥漫开去。混乱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庞大的城市肌理中噼啪炸开。

“走水啦——!”

“有贼人!高太尉府上!”

“城防军!城防军何在?!”

尖利的呼号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一般,在街巷间疯狂地碰撞、叠加,仿佛要冲破这狭窄的空间,响彻整个城市。那声音尖锐刺耳,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是地狱中的恶鬼在嘶鸣。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沉重而杂沓的脚步声,那是被惊动的城防军主力。他们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蚁穴一样,原本平静的军队瞬间被打破,大批兵丁如洪流般涌动起来。

火光和呼喊声就像是无形的绳索,强行牵引着这些兵丁,让他们笨拙而急切地涌向城北和城西的起火点。他们的步伐慌乱而无序,彼此之间相互推搡,使得整个队伍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铁甲在奔跑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长枪的枪尖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慌乱的红光,就像是被鲜血染红的獠牙,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混乱的漩涡中心,影阁那一片死寂、宛如巨大墓穴的区域边缘,几条影子动了。他们紧贴着冰冷高大的院墙根部的阴影,像几滴融入墨汁的水,无声无息地滑过。时机抓得极准,正是外围巡逻哨被远处火光和骚动吸引,视线出现短暂盲区的刹那。

“进!”一个低沉短促的命令,如同夜枭掠过枯枝。

璇玑夫人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身形微动,率先拔地而起,足尖在粗糙冰冷的墙砖上只一点,便如轻烟般翻过了高耸的院墙。紧随其后的是铁马帮的壮汉雷彪,他肌肉贲张,攀爬时却异常轻捷,如同壁虎。百草堂的“鬼见愁”莫七郎,身形瘦削如竹竿,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诡异流畅。另外几名精锐好手,包括一个擅长开锁的“妙手空空”和一个负责断后的铁马帮刀客,也如狸猫般迅速翻入。墙内,是影阁庞大躯体上最荒僻、最易被忽视的一角。

高墙之内,空气骤然不同。一股混合着陈年血腥、地下霉烂土腥和某种刺鼻药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湿冷的毒蛇,猛地缠上每个人的口鼻。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青砖,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吸饱了不明污秽的黑色泥灰,踩上去绵软无声,却令人作呕。目力所及,是几排低矮、破败的石屋,如同巨大墓碑,沉默地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远处,影阁主体建筑的轮廓在夜色中投下庞大狰狞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边!”璇玑夫人低语,声音在死寂中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她目光锐利如鹰,指向一条夹在石屋之间、几乎被杂物堵塞的狭窄通道。这是“妙手空空”耗尽心机才探出的秘径。

队伍像一条绷紧的弦,无声地没入通道的黑暗。通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粗糙的石壁冰冷刺骨,不断滴落着粘腻、腥臭的水珠。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泞和不知名的秽物上,脚下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微“噗叽”声。

突然,前方探路的雷彪身形猛地一滞!他脚下一块看似坚实的石板,在他全身重量压上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向下猛地塌陷!

“咔嚓!”机括弹动的脆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小心!”璇玑夫人的示警与变故同时爆发!

雷彪反应快得惊人,塌陷的刹那,他全身肌肉贲张,腰腹爆发出蛮牛般的力量,硬生生向后倒跃!几乎在他脚跟离开石板的瞬间,两侧石壁和头顶上方,无数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骤然喷发!那是密密麻麻、排列如蜂巢的弩箭孔!淬毒的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狭窄通道的整个空间!

“咄!咄!咄!咄!”

短矢深深钉入对面石壁和脚下的泥地,尾羽兀自剧烈颤抖,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箭雨只持续了一瞬,却已将雷彪方才立足之地彻底封死。他后背重重撞在后方莫七郎身上,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狗日的!”雷彪低骂一声,脸上横肉抽搐,心有余悸。他低头,看到一枚毒矢钉在自己方才立足点后方不到半尺的地方,箭头幽蓝,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死光。

“绕开!贴着左边走,三步后那块凸起的砖别碰!”妙手空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异常清晰,他紧盯着前方黑暗,额头全是冷汗。

队伍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们绕过那片死亡区域,紧贴左侧冰冷的石壁。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陡峭,空气愈发阴冷潮湿,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药味的恶臭也愈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堵在喉咙口。

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稍微宽阔些的转折处。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在铁罩子里摇曳着,投下昏黄、跳跃的光晕,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周围嶙峋的石壁和堆积的杂物映照得更加鬼影幢幢。

就在这明暗交界处,两个影阁守卫的身影如同从石壁中渗出的鬼魅,骤然显现!他们身着黑色皮甲,腰挎狭长的雁翎刀,脸上戴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面具。显然是被方才通道里的机括声惊动,前来查看。

狭路相逢!

距离太近,避无可避!守卫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愕,随即化为狠戾的杀机!右手一人反应更快,雁翎刀“呛啷”一声闪电出鞘,一道惨白的刀光直劈向最前方的璇玑夫人面门!刀势狠辣,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璇玑夫人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在刀锋及体的刹那,她的身体如同风中弱柳般不可思议地一折,险之又险地贴着刀锋滑过!同时,她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并指如剑,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持刀手腕内侧的“神门穴”上!一股阴柔却极具穿透性的劲力瞬间透入!

“呃啊!”那守卫只觉得整条手臂如同被万针攒刺,瞬间酸麻剧痛,雁翎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脱手掉落。他眼中的狠戾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璇玑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点穴的右手顺势下滑,闪电般扣住对方咽喉!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按住了对方的后颈!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守卫的头颅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后折去,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软瘫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一名守卫的刀才刚刚拔出一半!他目睹同伴瞬间毙命,惊骇欲绝,张口欲呼!

晚了!

一道矮瘦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地滑到他身侧,是莫七郎!他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一点细不可查的乌光在指尖一闪而逝,快如疾风,精准地刺入守卫颈侧的“人迎穴”。

守卫的呼救声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声。他的身体猛地僵直,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骇人的青紫色,眼珠凸出,充满血丝,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窒息感。他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仅仅挣扎了两三息,便像一截朽木般重重栽倒在泥泞的地上,四肢还在神经质地微微弹动。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诡异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通道里原有的恶臭混合,令人闻之欲呕。

璇玑夫人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周围。“快!清理痕迹!拖到暗处!”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雷彪和另一个铁马帮好手立刻上前,抓住两具尚带余温的尸体,迅速拖进旁边一堆废弃的刑具杂物后面,用破烂的草席匆匆掩盖。

通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油灯在铁罩子里不安地跳动,将众人脸上紧绷的肌肉和冰冷的杀意映照得忽明忽暗。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战鼓擂响在胸腔深处。那无处不在的恶臭,那刚刚发生的残酷搏杀,还有脚下泥泞中尚未干涸的暗红,都在无声地宣告:这死牢,是真正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真正的核心地狱,还在前方。

队伍在狭窄、向下延伸的甬道中沉默潜行。每一步落下,脚下湿滑粘腻的触感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墙壁上渗出的不再是水滴,而是颜色深沉的污渍,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味和腐败气息。空气凝滞得如同胶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淤泥。

前方甬道尽头,一扇沉重的、布满暗红锈迹的铁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无声地矗立在昏暗中。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两个狰狞的兽首门环,兽眼处镶嵌着浑浊的琉璃珠子,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毫无生气的微光。

“是‘铁口关’!”妙手空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门后就是死牢核心区的外围甬道。这门……只能硬开,里面必定有埋伏!”他瘦小的身体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手指在门边几处不起眼的凹陷处快速摸索着,额上渗出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

璇玑夫人眼神冰冷,没有任何犹豫。“雷彪,破门!”

“得令!”雷彪低吼一声,如同闷雷。他深吸一口气,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如铁。他猛地后撤半步,右拳紧握,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噼啪声响,一股狂暴刚猛的气势瞬间凝聚。没有丝毫花哨,他吐气开声,凝聚全身功力的右拳如同攻城巨槌,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狠狠轰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甬道中猛烈炸开!坚硬的铁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门轴瞬间扭曲变形,整扇门向内猛地凹陷、崩开!碎裂的铁锈和灰尘如同烟雾般爆散开来!门开的刹那,一股更加浓郁、令人窒息的恶臭混合着刺鼻的药味和血腥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出!

门后,是一条比之前通道宽阔数倍的主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插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红,光影剧烈晃动,如同地狱的篝火。然而,火光驱不散寒意,反而将甬道深处的景象映照得更加恐怖!

就在门被轰开的瞬间,甬道两侧墙壁上,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骤然开启!一股股浓密的、带着浓烈硫磺和辛辣草腥气的惨绿色烟雾,如同无数条毒蛇,嘶嘶作响地喷涌而出!烟雾翻滚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吞没了门口的空间!

“闭气!毒瘴!”璇玑夫人厉声示警,声音穿透轰鸣的余音。

反应最快的莫七郎已经动了!他双手闪电般探入腰间特制的皮囊,抓出两大把暗黄色的粉末,毫不犹豫地向扑面而来的惨绿毒烟狠狠扬去!粉末在空中弥散,与毒烟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嗤”的轻微爆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类似艾草燃烧又混合着石灰的刺鼻气味。那汹涌的惨绿毒烟竟被这黄色粉末硬生生阻了一阻,颜色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冲过去!别停!”璇玑夫人当机立断,第一个屏住呼吸,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入毒烟弥漫的甬道!其他人紧随其后,闭气猛冲。毒烟虽被药粉中和部分,但依旧浓烈刺鼻,吸入少许便觉得喉咙如同火烧,头晕目眩。

就在众人冲入毒烟范围不过丈许,脚下坚硬的地面陡然消失!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陷坑!坑口被一层薄薄的、涂满污泥的草席覆盖,伪装得与地面一般无二!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铁马帮好手猝不及防,一脚踏空,整个人惊呼着向下坠落!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

陷坑底部,密密麻麻、倒插着无数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如同钢铁丛林!那好手跌落其中,身体瞬间被数柄利刃穿透,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噗嗤”闷响!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起,染红了坑壁!他连挣扎都来不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只有汩汩的鲜血顺着刃尖滴落坑底,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泊。

“老四!”雷彪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痛吼,却不敢有丝毫停顿。陷坑边缘极其狭窄,毒烟弥漫,稍有不慎便是同样的下场。

“贴墙走!看脚下!”璇玑夫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她身形紧贴着左侧墙壁,每一步都踩在墙根的实处。众人强压悲愤,依言而行,如同行走在死亡边缘的钢丝之上。

刚绕过陷坑,前方甬道骤然收窄。头顶上方,沉重的机括声再次响起!一块布满尖锐铁刺的巨大钉板,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铡刀般从甬道顶部狠狠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闪!”璇玑夫人清叱一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贴着钉板下方惊险滑过!雷彪狂吼着将身边一个同伴猛地推开,自己则就地一个翻滚,钉板边缘的铁刺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刮破了皮甲,带出一溜血珠!

“噗!”一声轻响。被雷彪推开的那名铁马帮汉子反应稍慢半拍,钉板落下的瞬间,他的小腿未能完全避开!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甬道!钉板上的数根粗大铁刺狠狠贯穿了他的小腿胫骨!巨大的重量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老六!”雷彪眼睛瞬间血红,就要扑过去。

“别管我!走!”那汉子剧痛之下反而爆发出凶悍的清醒,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匕,眼神决绝地看向雷彪,“帮主!快走!别让兄弟们白死!”

话音未落,甬道深处,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已经如同潮水般涌来!影阁的守卫被连续的巨响彻底惊动了!火把的光影剧烈晃动,映照出前方甬道拐角处迅速逼近的、密密麻麻的黑影!至少有二三十人!刀光闪烁,杀气凛冽!

那被钉在地上的铁马帮汉子,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的亮光。他猛地举起短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动作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呃……”他身体猛地一挺,随即软倒,彻底断绝了气息,也断绝了敌人从他口中逼问情报的可能。

“兄弟!!!”雷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号,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几乎将他撕裂。

璇玑夫人一把抓住雷彪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走!现在!”她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眼神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她猛地一挥手,几枚乌黑的、鸽子蛋大小的圆球脱手飞出,射向追兵涌来的方向!

“轰!轰!轰!”

圆球落地即爆!并非火焰,而是爆开大团浓得化不开的墨黑色烟雾!烟雾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将涌来的追兵吞没!浓烟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和惊怒的呼喝声。

“走!”璇玑夫人低喝,当先冲向甬道深处。雷彪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兄弟的尸身,眼中血泪迸流,猛地一跺脚,转身跟上。莫七郎和仅剩的两名同伴紧随其后,冲入更深的地狱。

甬道尽头,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黑铁铸就的牢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刻满了狰狞的恶鬼图案,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摇曳的灯火光芒。门内,就是关押臻多宝的核心囚区。门外,是刚刚被毒烟暂时阻滞的追兵,脚步声和叫骂声正穿透浓烟,再次逼近。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踏在同伴温热的血泊之上。

璇玑夫人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向那扇巨大的黑铁牢门。门并未完全锁死,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被她一掌推开。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血液凝固。

这是一间极其宽阔的石室,与其说是囚室,不如说是一个修罗刑场。墙壁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砌成,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喷溅状污迹,那是无数岁月里干涸、叠加的血痕。墙角堆放着各种锈迹斑斑、造型奇特的刑具:布满倒刺的铁鞭、带着铁箍的站笼、烧得通红的烙铁架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肉和排泄物的混合恶臭,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劣质灯油燃烧的焦糊味。

石室中央,赫然立着一座令人胆寒的刑架!那并非普通木架,而是由精铁铸造,布满狰狞尖刺。刑架顶端,悬吊着一个奇特的装置——那是由无数片薄如蝉翼、边缘却锋利无比的弧形铁片组成的巨大“莲花”!此刻,这朵钢铁莲花的花瓣并未完全合拢,而是半张着,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花瓣内侧,赫然粘连着一些暗红色的、类似风干肉皮的东西,边缘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筋肉纤维!刑架下方,一大滩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浆尚未干透,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铁莲花……”莫七郎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干涩沙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惊惧。这是影阁最臭名昭着的酷刑之一,专用于“凌迟”之前的固定,缓慢旋转的花瓣会将受刑者的皮肉一点点片下,惨绝人寰。

刑架周围,并非空无一人。七名身着漆黑劲装、脸上覆盖着同样漆黑金属面罩的影卫,如同七尊冰冷的石像,早已严阵以待。他们站立的方位极其讲究,隐隐形成一个半圆,恰好封堵住通往石室后方几间更深牢房的通道。这七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遭遇的守卫截然不同!冰冷、凝练、毫无生机,仿佛是从九幽黄泉爬出的杀魂。他们手中持着特制的狭长弯刀,刀身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为首一人身形尤其高大,面罩眼部的位置,镶嵌着两片血红色的琉璃片,如同恶鬼的双瞳,死死锁定了闯入者。

无需言语,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透了石室污浊的空气!

“杀!”璇玑夫人只有一个字,身形已如鬼魅般扑出,直取那红眼首领!她的速度太快,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下几乎难以捕捉。

“吼!”雷彪早已被一路的牺牲和眼前的惨状刺激得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疯虎,狂吼着扑向右侧三名影卫!他手中的厚背九环砍刀带着开山裂石的狂暴气势,毫无花哨地横扫而出!刀风呼啸,沉重的刀环撞击声震耳欲聋!

莫七郎则如同跗骨之蛆,身形诡异地向左侧两名影卫贴去,双手十指张开,指缝间夹着数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毒针。另外两名同伴也各自迎上了自己的对手。

“铛——!!!”

璇玑夫人的手刀与红眼影卫的淬毒弯刀第一次碰撞,竟然爆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四溅!那影卫首领的弯刀显然也是百炼精钢所铸!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如同毒蛇般顺着兵器交击处猛冲璇玑夫人手臂经脉!璇玑夫人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一股柔韧绵长的内劲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巧妙地化开那股阴寒劲力,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对方持刀手腕的“阳池穴”。

红眼首领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反削璇玑夫人手指,同时左手无声无息地从腰间摸出一柄三棱透甲锥,阴毒地刺向她肋下!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杀人无数的顶尖好手。

另一边,雷彪的九环砍刀如同旋风,以一敌三!他刀势大开大阖,带着铁马帮特有的悍勇与蛮力。一名影卫试图以弯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弯刀竟被雷彪狂暴的巨力硬生生劈弯!那影卫虎口崩裂,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但另外两名影卫的弯刀已如毒蛇般从刁钻的角度刺向雷彪两肋!

雷彪怒吼,竟不闪不避,身体猛地一拧,让开要害,任由一刀在他左臂外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同时他右臂肌肉贲张,砍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劈向正前方那名被他震退的影卫头颅!

“噗嗤!”

刀光闪过,一颗戴着漆黑面罩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了雷彪满头满脸!但他左臂的剧痛也让他动作一滞。

“帮主小心!”仅存的那名铁马帮好手目眦欲裂,不顾自身安危,合身扑上,用身体撞开了另一柄刺向雷彪后心的弯刀!

“噗!”弯刀深深刺入那好手的肩胛!他发出一声闷哼,却死死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同时右手的短刀狠狠捅进了对手的小腹!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滚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搏杀声。

莫七郎这边更是凶险万分。他身法诡异飘忽,如同风中柳絮,在两名影卫淬毒的刀光中穿梭。一根根毒针无声无息地射出,角度刁钻狠辣。一名影卫挥刀格开射向面门的毒针,却不防莫七郎袖中滑出一支短小的吹管,“噗”地吹出一股淡紫色的烟雾,正喷在他面罩的呼吸孔处!

那影卫身形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弯刀“当啷”落地,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面罩下的双眼瞬间充血凸出,仅仅数息便直挺挺地倒地毙命。另一名影卫见状攻势更猛,刀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住莫七郎。莫七郎毕竟不擅正面硬撼,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璇玑夫人与红眼首领的交手已到了白热化。两人身影在石室中央翻飞腾挪,快得只剩下两道模糊的黑影。刀光、掌影、指风纵横交错,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沉闷的气劲交击声和刺目的火星!璇玑夫人身法灵动缥缈,指掌间蕴含的阴柔劲力如丝如缕,不断寻找对方护体罡气的缝隙;红眼首领则刀法狠辣诡谲,内力阴寒歹毒,每一刀都带着蚀骨裂髓的寒意。两人激斗的劲风,将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吹得明灭不定,光影剧烈摇晃。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那名与影卫缠斗的铁马帮好手!他虽重创了对手,但自身也受了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动作迟缓下来。被他刺中小腹的影卫濒死反击,竟用尽最后力气,将弯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

“柱子!”雷彪眼睁睁看着又一名兄弟倒下,悲愤欲绝!他右臂狂挥,一刀逼退身前的影卫,不顾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狂吼着冲向柱子倒下的方向。

就在雷彪心神剧震、救援同伴的瞬间,与他缠斗的另一名影卫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掷出手中的弯刀,刀身旋转着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射雷彪后背!同时,他自身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柄漆黑的短匕,带着幽蓝的毒芒,无声无息地刺向雷彪毫无防备的右肋!

“帮主!”柱子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弯刀,口中涌着血沫,却发出最后的嘶吼示警!

雷彪闻声猛地回身,砍刀仓促格挡飞旋而来的弯刀!“铛!”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砍刀几乎脱手!但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间隙,那影卫的毒匕已经刺到!

寒光一闪!

“噗嗤!”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不是刺入雷彪的身体!

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雷彪身前!是莫七郎!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拼着被对手弯刀在左肩划开一道深口,强行摆脱了纠缠,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那柄淬毒的短匕,深深没入了他的右腹!

“呃!”莫七郎身体猛地一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剧毒瞬间发作!

“莫老七!”雷彪的吼声撕心裂肺!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血窟窿!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力量从他体内炸开!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右手砍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刚刚刺中莫七郎的影卫当头劈下!

那影卫眼中终于露出骇然之色,想要抽身后退,却已来不及!

“咔嚓——噗!”

砍刀挟着雷彪全身的狂怒和力量,硬生生将那影卫从右肩到左腰斜劈成了两半!内脏和破碎的骨肉伴随着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雷彪一身!

石室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除了璇玑夫人与红眼首领还在激烈交锋,其他影卫已全部毙命!但代价是惨重的:铁马帮的精锐,除了雷彪,已尽数战死!莫七郎身中剧毒匕首,瘫倒在地,气息微弱,生死一线!另一名同伴也倒在了血泊中。

雷彪如同血池里捞出的魔神,浑身浴血,左臂伤口深可见骨,兀自滴着血。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璇玑夫人与红眼首领的战团,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莫七郎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颤抖着手摸向腰间一个皮囊,试图取出解毒的药物。

璇玑夫人与红眼首领的激斗已到了最凶险的关头。两人都打出了真火,内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璇玑夫人身法如烟似幻,指掌间阴柔劲力层层叠叠,如丝网般缠绕对方。红眼首领刀势越发诡谲阴狠,刀身上的幽蓝毒芒吞吐不定,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刺骨的阴风。

突然,璇玑夫人卖了个破绽,身形似乎被对方刀风所滞,微微一滞。红眼首领眼中红芒暴涨,岂肯放过这千载良机!他低吼一声,弯刀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如同毒蝎摆尾,直刺璇玑夫人咽喉!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功力,速度、力量、角度都达到了巅峰!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璇玑夫人咽喉皮肤的刹那,她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扭!如同柔弱无骨的灵蛇!弯刀带着刺骨的寒意贴着她的颈侧划过,削断了几缕青丝!与此同时,璇玑夫人蓄势已久的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出!指尖凝聚着一点精纯无比、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寒罡气,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红眼首领仓促间布在胸前的护体气劲!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败革的声响。

红眼首领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他眼中那两片血红的琉璃片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位置。玄黑色的皮甲上,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没有流血。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和死寂,正以那个小孔为中心,瞬间蔓延至他全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红芒迅速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璇玑夫人身形飘落,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刚才那一指“玄阴透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消耗了她极大的心神和内力。

石室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雷彪踉跄着冲到莫七郎身边,将他扶起。莫七郎脸色已呈青黑色,气息微弱,腹部的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他颤抖着将一颗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赤红色药丸塞入口中,艰难地咽下。

“快……找臻先生……我的毒……暂时压住了……但撑不了多久……”莫七郎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璇玑夫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如同地狱屠宰场的石室,最后落在石室后方那几间黑沉沉、铁栅栏围成的牢房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寒的凝重。血路已经铺就,代价沉重得让人窒息。臻多宝,就在前方。但所有人心中都笼罩着浓重的不安:一个需要影阁动用如此酷刑和精锐看守的人,究竟……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璇玑夫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奔向石室后方那排如同兽栏般的铁栅牢房。每一间牢房都极其狭窄、低矮,铁栅粗如儿臂,上面布满暗红色的锈迹和深褐色的污垢。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在这里达到了顶点,那是伤口腐烂、排泄物堆积和绝望气息混合的味道。

牢房内部大多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稻草。璇玑夫人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最后一间、也是最阴暗角落的牢房里,捕捉到了一点微弱的气息波动。

“这边!”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雷彪搀扶着气息奄奄的莫七郎,快步跟上。雷彪用砍刀刀柄狠狠砸向牢门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铜锁。

“铛!铛!”火星四溅!铜锁应声而断!

璇玑夫人猛地拉开沉重的铁栅门。一股更加浓郁、令人几欲昏厥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借着从石室透进来的、摇曳不定的昏暗火光,牢房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三人眼前。

那一瞬间,连见惯生死的璇玑夫人,身形也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雷彪更是如遭雷击,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扶着莫七郎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莫七郎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骇!

牢房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污秽稻草上,蜷缩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那真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一层灰败、松弛、布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皮肤,如同破败的麻袋,勉强覆盖在嶙峋凸出的骨骼轮廓之上。肋骨根根分明,如同竹排般紧贴着薄薄的皮膜,随着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起伏。四肢细得如同枯柴,关节肿大畸形。头颅低垂,乱草般枯槁纠结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深陷的眼窝轮廓和干裂脱皮、毫无血色的嘴唇。

最刺目的是那皮肤上遍布的伤痕!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伤!有烙铁留下的焦黑印记,有鞭笞形成的紫黑色隆起瘢痕,有锐器切割留下的深色沟壑……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一些较深的伤口边缘还残留着腐烂的迹象,渗出黄绿色的脓水,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他的脚踝和手腕处,残留着深深的、被镣铐长期磨砺出的溃烂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他就那样蜷缩着,像一具被随意丢弃在垃圾堆里、早已腐朽的残破玩偶。若非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如同游丝般的呼吸,以及胸膛那几乎看不见的起伏,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活着。

“臻……臻先生?”雷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难以言喻的悲怆。他无法将这个残骸般的存在,与记忆中那个虽然圆滑世故、但总带着几分精明生气的臻多宝联系起来。

璇玑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喉头的腥甜。她几步上前,蹲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拨开那人脸上枯槁纠结的乱发。

露出的面容,更是触目惊心!

脸颊深陷,颧骨高耸如同骷髅。皮肤蜡黄松弛,布满青紫色的淤伤和细密的裂口。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眼睫毛早已脱落干净。嘴唇干裂,嘴角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整张脸上,唯一能勉强辨认出昔日臻多宝轮廓的,只剩下那高挺却同样布满伤痕的鼻梁。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璇玑夫人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颈侧脉搏处。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迟缓、杂乱无章,仿佛随时会停止。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他。”璇玑夫人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确认。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蜡封丹药。捏碎蜡封,一股清冽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牢房中的恶臭。她极其小心地捏开臻多宝干裂的嘴唇,将丹药放入他口中,又取下水囊,小心翼翼地滴入几滴清水。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药力。片刻之后,臻多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睁开,却终究没有力气。但原本如同游丝般的气息,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丝丝。

“莫老七,还能撑住吗?”璇玑夫人转头看向莫七郎,语速极快。

莫七郎靠在雷彪身上,艰难地点点头,脸色青黑,但眼神还算清醒,他再次往嘴里塞了一颗赤红的药丸。“死……死不了……快走……”他腹部伤口流出的血依旧是黑色的,但速度似乎减缓了些。

“雷彪,你背臻先生!务必护他周全!”璇玑夫人下令,语气斩钉截铁。她迅速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小心翼翼地裹住臻多宝那残破不堪、几乎无法触碰的身体,只露出头部。

雷彪看着那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包裹”,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他咬着牙,将九环砍刀插回背后刀鞘,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极其轻柔地将那裹在玄色外袍中的残躯背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臻多宝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但那份沉甸甸的惨烈和牺牲,却压得雷彪几乎喘不过气。

“走!”璇玑夫人再次下令,当先冲出牢房。雷彪背着臻多宝紧随其后,莫七郎强提一口气,踉跄跟上。

三人冲出石室,重新踏入那条弥漫着血腥和毒烟气味的甬道。来时七人,归时仅剩三人,还背负着一个垂死的躯壳。每一步都踏在同伴尚未冷却的鲜血之上,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核心囚区那扇被轰开的黑铁牢门,甬道深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和兵刃撞击声便清晰地传来!影阁的援兵,终于赶到了!火把的光亮如同一条急速蔓延的火龙,迅速逼近!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封堵了整个退路!

“放烟!快!”璇玑夫人低喝,同时双手连扬,又是数枚乌黑的烟雾弹射向追兵涌来的方向!

“轰!轰!”墨黑色的浓烟再次爆开!

但这一次,效果远不如前!浓烟中,传来一个冰冷、威严、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烟雾,带着刺骨的杀意:

“瓮中之鳖!还想逃?给我格杀勿论!尤其是背上那个!剁碎了喂狗!”

是影阁指挥使的声音!

话音未落,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烟雾!那是强劲的弩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射来!

“趴下!”璇玑夫人厉喝,同时一掌拍在雷彪背上,将他连同背上的臻多宝一起按倒在地!几支弩箭擦着雷彪的后背和璇玑夫人的头顶飞过,深深钉入后方的墙壁!

莫七郎动作稍慢,一支弩箭“噗”地射穿了他的小腿!他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莫老七!”雷彪目眦欲裂。

“走……别管我!”莫七郎嘶声喊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从腰间扯下最后一个皮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追兵的方向!皮囊在空中破裂,一大片闪烁着诡异磷光的深紫色粉末瞬间弥漫开来,与璇玑夫人的毒烟混合在一起!

“闭气!是‘腐骨瘴’!”追兵中传来惊怒的呼喊,前冲的势头为之一滞!

“走啊!”莫七郎再次嘶吼,同时双手猛地在地面一拍,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腿上的弩箭,合身撞向离他最近的一名追兵!他用身体死死缠住对方,张口狠狠咬向对方的咽喉!状若疯狂!

“杀了他!”追兵怒吼,数柄刀剑同时砍下!

璇玑夫人眼中寒芒爆射,没有丝毫犹豫。“走!”她一把拉起雷彪,将一颗赤红的药丸塞进他口中,“含着!闭气冲!”

雷彪含着药丸,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强行提振精神。他背紧臻多宝,如同负伤的狂狮,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跟着璇玑夫人向着甬道来路发足狂奔!

身后,是莫七郎临死前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最后嘶吼,以及兵刃砍入骨肉的可怕闷响。

浓烟和毒瘴暂时阻隔了大部分追兵,但那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追!他们跑不远!放箭!放箭!”

“咻!咻!咻!”

箭矢如同飞蝗,不断从身后浓烟中射出!钉在石壁上,擦着身体飞过!雷彪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顺着手臂滴落。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护住背上的臻多宝,埋头猛冲!

璇玑夫人殿后,身形飘忽,双手连挥,不断将袭来的箭矢格挡、拨开,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残影。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内力消耗巨大。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条狭窄、滴着污水的通道入口!

“快!进通道!”璇玑夫人喝道。

两人一头扎进狭窄的通道。空间骤然收窄,身后的箭矢威胁暂时解除,但追兵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已近在咫尺!

“轰隆!”

一声巨响从通道入口处传来!烟尘弥漫!是追兵在强行破开被璇玑夫人进来时用碎石杂物简单堵塞的入口!

“快!”璇玑夫人催促,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一旦被堵在这狭窄通道里,便是真正的绝地!

雷彪咬牙,背着臻多宝,在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里拼命向前挤。伤口摩擦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眼看就要冲到通道中段,前方那块曾触发过刀阵的陷阱区域时,异变陡生!

通道顶部,一块看似坚固的石板在剧烈的震动下猛地松动、垮塌!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碎砖尘土,朝着下方猛砸下来!目标,正是雷彪和他背上的臻多宝!

千钧一发!

“躲开!”璇玑夫人厉喝,同时身形如同鬼魅般抢上一步!她双手闪电般向上托举,掌心瞬间凝聚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流转的柔和气劲!

“嘭!!!”

巨石狠狠砸在璇玑夫人双掌托起的气劲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璇玑夫人身体猛地一沉,脚下的泥泞地面瞬间炸开!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但她竟硬生生托住了这千斤巨石!

“走!”璇玑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双臂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雷彪双目尽赤,没有丝毫犹豫,背着臻多宝从璇玑夫人撑起的狭小空间下猛冲而过!

就在雷彪冲过陷阱区域的瞬间,璇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托举巨石的双掌猛地一撤,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急仰、贴地滑出!

“轰隆——!!!”

失去支撑的巨石轰然砸落!将狭窄的通道彻底堵死!烟尘弥漫,碎石飞溅!也将追兵彻底隔绝在通道的另一端!

“混账!给我挖开!”影阁指挥使暴怒的咆哮声被厚厚的石堆阻挡,变得沉闷模糊。

通道这边,雷彪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烟尘中,璇玑夫人缓缓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她看了一眼被彻底封死的通道,没有丝毫停留。

“走!去接应点!”

两人背负着最后的希望,沿着来时那染血的路,向着高墙的方向亡命奔逃。身后,是彻底封死的通道,是同伴用生命铺就的血路,是影阁指挥使那隔着石堆传来的、充满无尽杀意的咆哮。

天边,已隐隐透出一丝灰白。黎明将至,但黑暗,依旧浓稠如墨。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巷道里拉扯。雷彪每一步都踏在浸透同伴鲜血的泥泞上,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麻木,失血带来的冰冷感正从四肢末端向心脏蔓延。背上的臻多宝轻若无物,却又重逾千钧,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拂过雷彪的后颈,都带着濒死的寒意。

璇玑夫人紧随其后,脸色苍白如纸,方才强托千斤巨石的消耗远超表面,每一次提气纵跃,胸口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眼神依旧锐利,不断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屋脊和黑暗的巷口,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冷箭或埋伏。

终于,前方巷道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短促的鹧鸪叫声。

“咕——咕!”

是约定的接应信号!

雷彪精神猛地一振,几乎枯竭的体内又榨出一丝力气,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巷口阴影中,两个铁马帮的汉子如同融入石壁的雕像,无声地闪了出来。他们看到浑身浴血、如同厉鬼般的雷彪,看到他背上那被玄色外袍包裹、仅露出的半张枯槁如鬼的脸,再看到雷彪身后仅存的璇玑夫人,以及她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未干的血迹……两人脸上的期盼瞬间冻结,化为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悲恸。

“帮主!夫人!这……”其中一人声音哽咽,目光扫过雷彪身后那空荡荡的黑暗,答案已不言而喻。

“别废话!快走!”雷彪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追兵马上就到!老刘呢?”

“刘头在巷尾备好了马车!这边!”另一名汉子强忍悲痛,迅速转身带路。

几人冲出狭窄的巷道,眼前是一条稍宽的背街。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在街角阴影里,拉车的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车辕上,一个同样满脸风霜、眼神焦灼的中年汉子(老刘)看到他们,立刻跳了下来。

“快上车!”老刘声音急促。

雷彪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臻多宝卸下,如同移交一件易碎的瓷器。璇玑夫人上前搭手,两人合力,极其轻柔地将那残破的身躯托入车厢。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棉褥,但这微小的震动,依旧让臻多宝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抽气般的微弱呻吟,枯槁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璇玑夫人迅速探了一下臻多宝的颈脉,眉头紧锁,对老刘急道:“去百草堂秘馆!最快速度!他撑不住了!”

“明白!”老刘重重点头,一扬马鞭,“驾!”

驽马吃痛,拉着马车猛地向前窜去。雷彪和璇玑夫人立刻跃上马车,守在车厢两侧。另外两名铁马帮的汉子则抽出兵刃,护在马车左右。

马车刚冲出街口,后方远处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刃撞击声!影阁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已然突破了通道的堵塞,循迹追来!火把的光亮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急速蔓延。

“拦住他们!”璇玑夫人冷声下令,声音带着决绝。

“帮主、夫人保重!”护在马车左右的两名铁马帮汉子没有丝毫犹豫,眼中爆发出赴死的决然。他们猛地调转方向,迎着追兵的火光,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反冲回去!手中钢刀在黯淡的天色下划出两道惨烈的弧光!

“兄弟——!”雷彪在疾驰的马车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虎目之中血泪迸流。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熟悉的背影,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迅速逼近的、代表着死亡的火光之中。随即,激烈的兵刃撞击声、怒吼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便从身后传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马车在空寂的街巷中疯狂奔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车厢剧烈颠簸,每一次颠簸都让裹在玄色外袍中的臻多宝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那声音微弱,却像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璇玑夫人半跪在车厢里,一手死死抵住臻多宝的后心,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入,试图护住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心脉。另一只手则紧紧按住他腹部一处不断渗出黑黄色脓水的溃烂伤口,试图减缓毒性的蔓延。她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比纸还要白。

“再快些!”雷彪趴在车辕上,朝着驾车的刘老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悲痛和焦虑而扭曲。他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手指滴落在飞驰而过的路面上。

马车冲过最后一条小巷,猛地拐进一条死胡同。胡同尽头,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没有任何招牌,只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如同某种隐秘的标记。

“到了!”刘老猛地勒住缰绳,驽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几乎在马车停稳的瞬间,那扇黑漆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两个身着灰布短褂、神情肃穆的中年人闪身而出,动作迅捷无声。他们一眼看到车厢内惨不忍睹的臻多宝和璇玑夫人、雷彪身上的血迹,脸色骤变。

“快!抬进去!去‘回春堂’!”其中一人急声道。

无需多言,两人立刻上前,极其小心地从璇玑夫人手中接过臻多宝那残破的身躯。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如同捧着价值连城的琉璃盏。璇玑夫人和雷彪踉跄着跳下马车,紧随其后冲入木门。

门内是一个狭窄的天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各种草药的苦涩气味。穿过天井,直接进入后堂。后堂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医馆,点着数盏明亮的牛油灯,光线充足。几张铺着干净白布的木榻早已备好。堂中已有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等候,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眼神锐利如电,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正是百草堂坐镇的三位神医——回春手杜仲、续命针王不留行、解毒圣手半边莲。

臻多宝被迅速安置在中间那张最宽大的木榻上。灯光下,他那残骸般的躯体暴露无遗,遍体的伤痕、溃烂的创口、深陷的眼窝、枯槁的面容……触目惊心!饶是三位见惯生死的神医,看清他的模样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眼中满是震惊和悲悯。

“天杀的影阁!”续命针王不留行气得须发皆张。

“别废话!救人!”回春手杜仲最为沉稳,立刻上前,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闪电般搭上臻多宝的寸关尺。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本就凝重的脸色瞬间沉如寒潭——脉象微弱欲绝,浮散无根,间有促结之象,心脉如同悬丝!

“参汤!吊命!快!”杜仲低吼。

旁边早已备好的童子立刻端来一碗热气腾腾、色泽金黄的浓稠参汤。解毒圣手半边莲迅速上前,用一根小巧的玉管,极其小心地撬开臻多宝干裂的嘴唇,将温热的参汤一点点滴入他的口中。

“外伤处理!清创拔毒!”杜仲继续下令,目光扫过臻多宝身上那些溃烂流脓、深可见骨的伤口,特别是手腕脚踝处被镣铐磨烂的深洞,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套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金针和几柄薄如柳叶的小刀。

王不留行和半边莲立刻动手。王不留行双手翻飞,数十根金针如同活物般精准刺入臻多宝周身大穴,针尾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以金针度穴之法强行激发他体内残存的一线生机,护住心脉。半边莲则拿起一柄锋利的小刀,在灯火上燎过,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那些最致命的腐烂伤口,剜去腐肉,挤出腥臭的脓血。他手法快如闪电,却又稳如磐石。每处理一处,便立刻敷上特制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解毒生肌药膏。

璇玑夫人和雷彪被挡在稍远的地方,由其他弟子简单处理伤口。璇玑夫人拒绝了弟子的搀扶,只是默默服下几颗药丸,便紧靠在门框边,目光死死锁在木榻上,一瞬不瞬。她脸色依旧苍白,嘴角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忧虑。

雷彪的左臂被一名弟子用特制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重新包扎止血。他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任由摆布,布满血丝的眼睛同样死死盯着木榻方向,牙关紧咬,腮帮上的肌肉不断抽搐。每一次看到神医剜去臻多宝身上一块腐肉,每一次听到臻多宝因剧痛而发出的、哪怕再微弱的呻吟,都像是在他心口狠狠剜上一刀。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面孔,柱子、老四、老六……还有莫七郎最后决绝的眼神,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牛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神医们忙碌的身影和臻多宝那残破的身躯投射在墙壁上,晃动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味和一种濒死的绝望气息。

三位神医额上都已见汗。杜仲的金针不断捻动,王不留行的手指在臻多宝心口附近几处要穴急速点按,半边莲则专注于清理臻多宝胸前一片焦黑、深可见骨的烙伤。那烙伤形状奇特,边缘焦黑翻卷,中心处皮肉早已坏死腐烂,散发出恶臭。

“这烙伤……有些古怪。”半边莲眉头紧锁,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刮去烙伤边缘的腐肉和焦痂,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在剥离一件易碎的古董。随着腐肉和焦黑的死皮一点点被清理掉,烙伤下隐藏的图案,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那并非普通的烙印。线条复杂而诡异,中心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触手盘绕而成的漩涡,漩涡外围则环绕着一圈细密的、如同锁链又如同荆棘的符文。图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不祥。

就在图案完全显露的刹那,一直紧盯着救治过程的璇玑夫人,身体猛地一僵!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她脸上那惯有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恍然、以及某种深入骨髓寒意的复杂神情!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邪异的烙印图案上,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那个图案……她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在高俅那座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书房深处,在那个以九宫八卦之术隐藏的紫檀木密匣之上!匣子表面镶嵌的鎏金图腾,与此刻烙印在臻多宝胸前皮肉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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