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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川关的第七个清晨,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风依旧卷着黄沙,却吹不散弥漫在残破关隘上空那层厚重的、混合着血腥、焦糊、腐臭与浓烈草药味的灰霾。阳光挣扎着穿透这层污浊的帷幕,投下惨淡的光,照亮的是地狱绘卷的余烬。

关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垛口坍塌,墙体布满巨大的焦黑坑洞和刀砍斧凿的深痕,裸露的夯土被血反复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城头,幸存的守军或倚着断壁残垣,目光空洞地望向关外狼藉的战场;或机械地用豁口的刀、断柄的矛,清理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每一次拖动,粘稠的血浆便在冰冷的石面上拉出长长的暗红色拖痕,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乌鸦成群结队,聒噪地盘旋俯冲,贪婪地啄食着散落的残肢断臂,黑色的羽毛沾着暗红的碎肉。

赵泓站在西城一段相对完整的雉堞后,玄色的山文铠早已失去了光泽,被血、泥、烟灰糊成一片板结的硬壳,肩甲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将其劈开,露出内里磨损的皮革。胸甲上狻猊的兽首沾满凝固发黑的血块,一只兽眼被某种钝器砸得凹陷下去。他没有戴盔,乱发被血和汗黏在额角,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面新添了几道尚未结痂的血口。他扶着冰冷的墙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投向关外那片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土地。

尸骸。无穷无尽的尸骸。

蒙古人的,宋军的,战马的。层层叠叠,铺满了关前的旷野,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模糊的黄沙地平线。破碎的牛皮盾牌、断裂的弯刀、崩碎的长枪、扭曲的云梯残骸、被烧得只剩焦黑骨架的巨大回回炮……这些钢铁与木石的残骸与血肉模糊的躯体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宏大而残酷到极致的死亡静物画。几处尚未燃尽的草料堆和攻城器械的残骸,兀自冒着滚滚浓烟,如同大地泣血的伤口。刺鼻的焦臭味是这幅画作最浓烈的底色。

赵泓的视线扫过这片修罗场,眼神沉静得如同深潭寒水,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被血与火反复淬炼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每一具倒下的躯体,都曾是活生生的人。雷震最后那声“潼川——不破!”的咆哮,仿佛还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空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镔铁点钢枪枪杆,冰冷的触感传来,枪缨早已被血浸透成暗褐色,硬得像铁刷。

“将军,”副将王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同样嘶哑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空洞,“清点…初步清点出来了。守军…战死、重伤不治者…逾三千七百人。城内百姓…被流矢、坍塌波及者…过五百…铁马帮…雷帮主以下,折损精锐弟兄…一百三十八人…百草堂弟子,殉职…二十一人…”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泓的心上。三千七百…三千七百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作了关墙下冰冷的泥土。雷震,那个豪气干云、拍着胸脯说“交给俺”的汉子,就在这三千七百之列。赵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关外浓烈的死亡气息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朝廷援军…何时能到?”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探马回报,前锋轻骑…明日午后可抵。”王昆答道,顿了顿,声音更低,“苏堂主那边…西水门区域,还是有几十个中毒深的…没熬过去。苏堂主她…心力交瘁,也倒了,呕了血…”

赵泓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密布。“备马!去西水门!再去百草堂的药庐!”

西水门枢纽附近,临时搭建的芦席棚子下,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十具盖着草席的遗体排在地上,草席边缘渗出暗色的水渍。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恐怖——肢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关节呈现出怪异的肿大和青黑色泽,肌肉萎缩干瘪,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皮肤布满龟裂的纹路,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气中除了血腥和尸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甜腥味——这是“碧磷腐骨散”深入骨髓后留下的印记。

“呕…” 一个年轻的百草堂弟子刚揭开一具遗体的草席看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冲到旁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混着胃液吐了一地。

苏妙手靠在一根支撑芦棚的木柱旁,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下去,青黑色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她身上那件素净的青布衣裙沾满了各种污渍——血、脓、药汁、泥土。一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女弟子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她嘴角残留的一点暗红血渍。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脱力和毒素侵蚀带来的虚弱。连日不休不眠的高强度救治,再加上频繁接触剧毒患者,她自己也中了碧磷腐骨散的余毒,虽然凭借深厚的药石功底和及时的“鸩羽清”压制住了,但脏腑受创,元气大伤。

看到赵泓大步走来,苏妙手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却被赵泓一个手势制止了。

“苏堂主…辛苦了。”赵泓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遗体,又落在苏妙手惨淡的面容上,声音沉重。他不懂医术,但能感受到眼前这位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油尽灯枯般的虚弱。

苏妙手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带着医者特有的悲悯和无奈。“分内之事…只是…还是没能救下所有人…”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毒…入骨髓…鸩羽清…也只能延缓…无力回天…”她喘息了几下,目光投向那些草席,“这毒…太阴损…影阁…好狠的手段…”

赵泓沉默地点点头,目光如铁。他转向旁边那位照顾苏妙手的女弟子:“照顾好堂主。所有药材,不计代价,务必让堂主尽快恢复!”

“是,将军!”女弟子哽咽着应道。

“将军!”一个浑身沾满血污泥浆的铁马帮小头目红着眼眶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帮主…帮主他…请将军移步…”

关内,一片相对空旷、背风的高地,被临时辟作了英烈停灵之所。一具具盖着白麻布(条件所限,草席已不够用)的遗体整齐地排列着,沉默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寒风吹过,掀起麻布一角,露出下面冰冷僵硬的肢体或残缺的甲胄。

在这片肃穆的队列最前方,单独放置着一具魁梧的遗体。没有覆盖麻布,只搭着一面残破不堪、却洗去了大部分血污的“铁马帮”黑色战旗。旗面上那个奔腾的骏马图案,被刀剑撕裂了好几处,边缘焦黑。

雷震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身上那件铁灰色的劲装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相对干净的粗布衣衫。伤口被细心地清洗、缝合、包扎过,不再流血。他脸上的血污和尘土也被仔细擦拭干净,露出那张刚毅粗犷、虬髯戟张的面容。只是,那双总是闪烁着豪迈光芒的环眼,此刻紧紧闭合着,眉头紧锁,仿佛凝聚着临死前那一刻无边的愤怒和不甘。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那声震彻战场的咆哮还未完全散去。

赵泓的脚步停在了雷震的遗体前,如同被钉在地上。周围铁马帮残余的弟兄们,个个红着眼眶,拳头攥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都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悲怆的气氛沉重得如同实质。

赵泓的目光落在雷震的脸上,久久不动。眼前浮现的,是雷震拍着胸脯说“交给俺”时的豪爽;是他在城下浴血冲关,刀锋滴血时的彪悍;是他最后时刻撞开自己,用胸膛迎向毒箭时的决绝;是他身插数箭数刀,如同血染的巨人,咆哮着扑向敌人,斩断火绳的惊天背影…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心脏。

“雷大哥…”一声嘶哑得不成调的呼唤,从赵泓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这个在千军万马中浴血冲杀、在枪林箭雨下面不改色的铁血将领,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下一条腿,单膝跪在了雷震的遗体旁。

他伸出那只没有戴铁手套、同样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的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雷震冰冷僵硬的脸颊。触手是刺骨的寒意,如同抚摸着塞外最冷的坚冰。他拿起旁边水盆里一块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雷震额角一缕未曾洗净的尘灰。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兄长。

水滴混着雷震脸上残留的、无法完全擦去的细微血渍,顺着赵泓的手指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呜咽着掠过停尸场,卷起地上的沙尘和几片枯草。铁马帮的汉子们终于再也忍不住,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低低响起,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地穿过这片悲恸之地,停在了赵泓身后。

臻多宝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几乎透明,嘴唇也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连日来殚精竭虑的运筹、机关陷阱的布设与监控、情报的传递与反间计的执行,早已透支了他本就虚弱的心力。雷震的死讯,更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摇摇欲坠。他甚至在指挥钟楼时咳出了血丝。

他手中捧着一样东西——雷震那柄标志性的九环厚背砍山刀。刀身沉重,刀柄缠着的防滑麻绳早已被血浸透得发黑发硬,刀刃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和卷刃,刀背上的九枚铜环,赫然碎裂了三枚!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最后时刻的狂暴与惨烈。刀身上凝固的暗褐色血痂层层叠叠,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铁锈味。

臻多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柄残破却依旧散发着惨烈杀气的战刀,轻轻地、极其庄重地,放在了雷震的遗体旁,紧挨着他那只骨节粗大、紧握成拳的右手。刀柄,恰好触碰到雷震的指尖。

然后,臻多宝又从自己怀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圆锡壶。壶身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拔掉塞子,一股极其浓烈、辛辣呛人的劣质烧刀子酒气瞬间弥漫开来。这是雷震生前最爱的东西,曾无数次在帮中豪饮时拿出来炫耀,说是“够劲”、“够烈”、“才是爷们喝的”。臻多宝向来厌恶这种粗劣的辛辣,此刻却捧着它,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祭品。

他微微倾身,将壶中清冽刺鼻的烈酒,缓缓地、均匀地洒在雷震遗体前冰冷的地面上。

“雷大哥…走好。” 臻多宝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土上,“这壶‘烧刀子’…我替你喝了…剩下的…路上…暖暖身子…” 他洒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浓烈的酒气混入血腥和尘土的空气中,竟带上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悲壮。

酒液渗入干燥的土地,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很快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

做完这一切,臻多宝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猛地抬手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指缝间,赫然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多宝!”赵泓霍然起身,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臻多宝强行压下咳嗽,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白得像鬼,眼神却依旧倔强地亮着,如同风中之烛,固执地不肯熄灭。他推开赵泓的手,站直身体,目光再次投向雷震安详却凝固着愤怒的面容,低声道:“血债…必要血偿…影阁…蒙古…一个…也跑不了…” 声音虽弱,却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三天后,朝廷的援军终于抵达潼川关。旗帜鲜明,甲胄精良,带着一种与这座残破血腥的关隘格格不入的、属于后方中枢的“整洁”感。交接防务的过程沉闷而压抑。新来的守将姓李,面皮白净,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对赵泓等人草草抱拳,公式化地询问了几句战况和损失,便带着亲卫登上了尚在清理修复中的城楼,指指点点。

赵泓、臻多宝、以及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脸色依旧灰败的苏妙手,带着仅存的十几名铁马帮核心弟兄和百草堂弟子,默默地收拾着简单的行装。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甲叶、包裹碰撞的轻响。关内幸存的军民远远望着他们,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敬畏,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切的悲伤。这支伤痕累累、背负着无数牺牲的队伍,即将离开他们用血与命守护下来的城池。

赵泓最后检查了一遍马鞍旁的褡裢,里面除了干粮水囊,还有雷震那柄残破的九环砍山刀的刀鞘。刀身,已用油布仔细包裹,由一名铁马帮的弟兄背负着。他翻身上马,玄甲破损,染血的征袍在风中扑打,身姿依旧挺拔如枪,但眉宇间那份沉郁,却比潼川关的城墙还要厚重。

臻多宝拒绝了马匹,坚持步行。他换了一身更旧的青布长衫,背着一个不大的藤箱,里面是他的机关工具和一些紧要物品。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脸色在关内尚未散尽的烟尘中显得更加灰败,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如同在废墟中寻找猎物的鹰隼。

苏妙手被扶上了一辆简陋的骡车,车上堆放着几个大药箱。她靠在车辕旁,闭目养神,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她的药箱里,除了救命的药材,如今也多了几样东西——几个贴着“鸩羽清(剧毒)”、“碧磷蚀骨(样本)”、“赤蝎涎(样本)”标签的密封小瓷瓶。医者的药囊,悄然染上了复仇的锋芒。

一行人沉默地走向城门。脚下的土地,每一寸都浸透了血,混杂着泥土和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破损的城门洞如同巨兽的咽喉,幽深而冰冷。

就在即将走出城门洞的阴影时,臻多宝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城门内侧不远处——那是一大片被战火彻底焚毁的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兀自矗立,几根烧成炭黑的粗大房梁斜斜地指向天空。那里,正是被查封的“博古轩”旧址!也是他找到“碧磷腐骨散”和关隘结构图的起点!

一股强烈的、近乎执念的冲动攫住了他。影阁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但越是慌乱撤退,越可能留下最致命的线索!那场大火…真的烧毁了一切吗?

“等等!”臻多宝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泓勒住马缰,回头望来,眼中带着询问。

臻多宝没有解释,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狼,踉跄着却又异常坚定地扑向那片焦黑的废墟!他无视了脚下滚烫的瓦砾和锋利的断木,双手不顾一切地在厚厚的、冰冷滑腻的灰烬中疯狂翻找起来!焦黑的木炭碎屑、烧融变形的金属碎片、破碎的瓷器残片…冰冷的灰烬沾满了他的双手、衣袖,甚至蹭到了他苍白的脸颊上。

“多宝!你做什么?”赵泓跳下马,快步跟了过来,眉头紧锁。

“找…一定有东西…影阁…不可能…全烧干净…”臻多宝头也不抬,声音因为用力翻找而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他的手指被尖锐的碎片划破,鲜血混着黑灰,他却浑然不觉。

赵泓看着他近乎偏执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他理解臻多宝的不甘,也明白线索的可贵。他不再劝阻,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刀——不是那杆沉重的点钢枪,而是一柄更便于劈砍的狭长战刀。他走到臻多宝身旁,用刀鞘当作撬棍,开始用力地撬动、翻拨那些沉重烧焦的房梁和半塌的墙壁残骸。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他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咬紧牙关,动作沉稳有力。

焦黑的木炭在刀鞘下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灰烬被搅动,扬起浓密的黑尘,扑了两人满头满脸。苏妙手在骡车上睁开了眼,担忧地看着废墟中那两个执着翻找的身影。铁马帮的弟兄们也默默围了过来,用刀鞘、甚至用手,加入了翻找的行列。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翻动废墟的声响在死寂的城门洞内回荡。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将废墟的影子拉得很长。翻找的范围越来越大,却一无所获。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就在赵泓用刀鞘奋力撬开一块沉重的、烧得发红的石板时,刀鞘尖端似乎碰到了石板下方一个异常坚硬的物体,发出“铛”一声轻响,不同于触碰焦木或砖石的闷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臻多宝!

“停!”他嘶声喊道,猛地扑到赵泓撬开的缝隙前。

赵泓立刻停手,屏住呼吸。

只见那块石板下方,压着一个被烧得严重扭曲变形的东西!它的大部分被高温熔融得不成样子,粘附着焦黑的泥土和灰烬,但核心部分似乎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的材质很特殊,在如此猛烈的大火中竟然没有完全熔化,只是被熏烤得乌黑发蓝,严重变形,盒盖和盒身几乎焊死在了一起。

臻多宝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顾不上烫手,用袖子裹住手,不顾一切地抓住那滚烫扭曲的金属盒边缘,猛地将其从石板下拖了出来!

金属盒入手沉重,表面温度依旧灼人,散发着浓烈的焦糊金属味。盒身扭曲得厉害,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盒盖与盒体接缝处被高温熔结,封得死死的。

“给我!”赵泓低喝一声,从臻多宝手中接过那滚烫的金属盒。他将其放在地上,双手紧握刀柄,眼神沉凝如铁。狭长的战刀高高举起,刀锋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铛——!”

凝聚了赵泓全身力量的一刀,带着破开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劈在金属盒熔结最严重的接缝处!

火星四溅!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废墟中回荡!

那扭曲变形的金属盒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焦糊的纸张气味混杂着金属受热后的特殊味道,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臻多宝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扑上去,颤抖着双手,用指甲抠住那道被劈开的缝隙,不顾金属边缘的锋利,用尽全身力气向两边掰开!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盒子被强行掰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团焦黑蜷缩的东西。

是一张桑皮纸!

纸张的边缘大部分已被炭化,呈现出焦黑的锯齿状,中心部分也严重卷曲焦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然而,就在这团焦黑之中,依稀可见几行模糊的墨迹!

臻多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极致轻柔的动作,伸出两根依旧沾满黑灰和血迹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那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焦黑纸片。

他屏住呼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将纸片凑到眼前,借着城门洞口斜射进来的、最后一缕如血般的残阳光线,眯起眼睛,极力辨认着那些在焦痕中断断续续、却顽强存留下来的墨字。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泓、苏妙手、所有铁马帮和百草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臻多宝和他手中那张小小的焦黑纸片上。城门洞内只剩下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臻多宝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巨大震撼的狂潮!他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嗬…嗬…” 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从他喉咙里挤出。

“多宝?”赵泓心头一紧,上前一步。

臻多宝猛地抬起头!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书卷气、几分疏离苍白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上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仿佛有幽绿色的鬼火在疯狂燃烧!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刻骨铭心的、淬毒的恨意!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赵泓脸上,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用尽所有力气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毒:

“‘…潼川事毕…速报‘地藏’尊上…西北…诸事…皆由尊上…代‘烛龙’…裁断…’”

“地藏!”赵泓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影阁最高层,“烛龙”之下,最神秘、最可怕的实权人物!潼川的血,果然直通影阁的核心!

臻多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凄厉,如同鬼哭:

“‘…当年…‘净琉璃’之役…‘鬼手’之功…不可没…其…‘青蚨引’…标记之物…务须…收回…免留…后患…’”

“净琉璃!鬼手!青蚨引!”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炸雷,狠狠劈在臻多宝的头顶!他身体剧烈地一晃,手中的焦黑纸片几乎脱手!他猛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要挖出自己的心脏!

他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恐怖夜晚。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冰冷的刀锋划过亲人的脖颈,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还有…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身影!那个领头冲入臻家、手臂上烙着一个诡异青色铜钱(青蚨)印记、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男人!那个被他无数次在噩梦中追杀、却始终看不清面容的恶魔!

“是他!是他!”臻多宝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疯狂,“‘净琉璃’!就是我家!那个带头的…那个手臂上烙着青色铜钱印记的畜生!他叫‘鬼手’!我…我认得那个烙印!青蚨引!青蚨引!!” 他猛地将那张焦黑的密信残片死死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捏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和血污,冲刷出两道浑浊的泪痕。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血海深仇终于找到仇寇名姓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泪!

赵泓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抓住臻多宝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的肩膀,强行稳住他的身体。他的眼中也燃烧着熊熊怒火,为雷震,为潼川无数英魂,也为臻多宝背负的血海深仇!“‘地藏’…‘鬼手’…”赵泓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和冰冷的杀意,“好!很好!终于…抓到你们的尾巴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过身后每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悲愤的铁马帮弟兄,虚弱的苏妙手,还有她药箱里那些贴着“剧毒”标签的瓷瓶。

“走!”赵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潼川关沉重的暮色,“带上这血染的铁证!离开这伤心之地!我们…去找‘地藏’!去揪出那个‘鬼手’!用他们的血…祭奠潼川的英灵!祭奠…我们所有逝去的亲人!”

他一把将臻多宝几乎虚脱的身体扶住,半搀半架,转身大步走向洞开的城门。夕阳如血,将他们的身影在染血的大地上拖得极长,极长。

潼川关巨大的、布满伤痕的城门,如同巨兽缓缓闭合的口,在他们身后轰然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关内那片尚未散尽的硝烟与悲泣。

关外,漫天的黄沙古道,蜿蜒伸向未知的远方,被如血的残阳染成一片凄艳的赤金。劲烈的塞外风呼啸着卷起沙尘,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鞭子。

赵泓翻身上马,玄甲残破,征袍染血,腰间的佩刀和那柄仅剩刀鞘的九环砍山刀随着马匹的起伏轻轻碰撞,发出低沉的金铁之声。他勒住缰绳,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如同巨大黑色剪影的残破雄关。城墙上,那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大宋战旗,在如血的光芒中猎猎舞动。

他猛地一夹马腹!

“驾!”

马蹄踏碎染血的冻土,车轮碾过浸透哀伤的黄沙。一行人马,带着潼川关尚未愈合的伤痕,带着雷震染血的战旗,带着苏妙手药箱里冰冷的毒药,带着臻多宝怀中那张滚烫的、烙印着“地藏”与“鬼手”名字的密信残片,如同几粒倔强的沙砾,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关外漫天呼啸的风沙之中。

身影在如血的残阳和飞扬的尘沙里迅速变得模糊、渺小。身后,是泣血的雄关,是无数的英魂。前方,是更加诡谲叵测的黑暗深渊,是名为“地藏”的庞然阴影,是手臂烙着“青蚨引”的索命“鬼手”。

前路凶险,杀机四伏。

但马蹄声碎,车轮辚辚,固执地,碾过染血的大地,指向那深不见底的江湖与朝堂。复仇的业火已经点燃,追寻真相的脚步,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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