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赵泓执着于追寻真相,却不知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情报网牵引。
臻多宝巧妙布局,借赵泓之手清理仇敌爪牙。
一场精心设计的刺杀,让她被迫暴露身手。
“好身手!臻老板藏得够深。”
他半胁迫半邀请地要求合作,两人在追查中逐渐发现彼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赵泓目睹她病发时的脆弱,他心底的保护欲悄然滋生。
而她在他身上看到久违的浩然正气,内心却挣扎于复仇的执念。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大理寺少卿赵泓的指尖划过卷宗粗糙的纸张边缘,那上面记载着礼部侍郎李存义暴毙案的寥寥数语。墨迹干涸,如同这案子一样,透着股被刻意晾干的死气。窗外,暮春的雨淅淅沥沥,带着沉甸甸的潮意渗入青石板缝隙,也渗进这间案牍库阴冷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故纸堆特有的霉味,混杂着驱不散的湿寒。
他翻过一页,视线骤然凝固。
本该详细记载李存义死前最后几日行踪、接触人物、所收可疑礼单的几页纸,边缘处留着犬牙交错的撕裂痕迹。断口簇新,显然是被人刚刚粗暴地撕下不久。那空白,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赵泓喉间逸出,在寂静的库房里荡开微弱的涟漪。又是这样。自他接手这个案子,从最初的“意外失足落水”,到后来尸体验出蹊跷剧毒,再到如今指向不明、却能量惊人的阻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精心布置的流沙陷阱上。
他合上卷宗,冰冷的硬壳硌着手心。不能指望这些了。他起身,推开沉重的木门,夹杂着雨丝的风灌进来,带着外面世界浑浊的气息。他得亲自去提审那个唯一被大理寺羁押的、李府的小管事,王二。此人当夜曾为李存义书房送过茶水,是最后一个见过活着的侍郎的人。
穿过回廊,雨水沿着乌黑的瓦当滴落,在石阶上砸出细密的水花。抵达羁押王二的单独小牢房时,门口却守着两个面生的狱卒,神情木然,眼神却透着戒备。
“开门。”赵泓声音不高,自有威仪。
其中一个狱卒迟疑了一下,才掏出钥匙。铁锁发出生涩的“咔哒”声。门开了,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劣质稻草和排泄物的馊臭味扑面而来。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赵泓看到狭窄牢房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姿势僵硬古怪。
他心头猛地一沉,几步抢进去。
王二的身体已经凉透,脖颈上缠绕着一条撕扯下来的粗布腰带,深深勒进皮肉里,留下紫黑色的淤痕。舌头半吐,双眼圆睁,瞳孔里凝固着死前巨大的恐惧。旁边地上,歪倒着一个粗陶水碗,碗底残留着一点点浑浊的水渍。
“怎么回事?!”赵泓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门口那两个狱卒。
两人扑通跪倒,声音发颤:“大、大人息怒!小的们……小的们真的不知!昨夜交班时还好好的……今早换班进来送水,就、就这样了……他自己寻了短见……”
“寻短见?”赵泓蹲下身,手指在王二脖颈的勒痕上仔细按压、观察。那勒痕深陷,角度刁钻,向上收束的力道绝非一个心存死志、自缢之人能造成的。他猛地掰开王二紧握的右手——指缝里,残留着几根极细微的、深蓝色的织物纤维,绝非囚衣或腰带所有。
他站起身,脸色铁青,眼神扫过牢房简陋的四壁和那扇狭小的、布满铁锈的通风窗。窗棂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了一下。他走过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从铁锈的缝隙里,拈出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的锦缎碎片,边缘被撕裂,质地精良,绝非狱卒或囚犯能有。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把昨夜当值、今早发现的所有狱卒,全部给我带到刑房!”赵泓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他攥紧了那片微小的深蓝碎片,冰冷的触感直透掌心。
与此同时,隔着几条湿漉漉的街巷,在“漱玉斋”那间温暖馨香、隔绝了外面凄风冷雨的后堂内,臻多宝正对着一盏跳跃的烛火。
她面前摊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勾勒着几条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线条和符号。这是“信鸽”刚送来的,关于昨夜发生在城西赌坊的一场“意外”。
一个叫“癞头张”的泼皮,在追讨赌债时与人发生口角,“失足”从赌坊二楼摔下,当场毙命。表面看,是赌坊常有的混乱。但“信鸽”的线报里提到,癞头张摔下楼前,曾惊恐地喊出半句“蓝……蓝……”,以及,在混乱中被踩踏过的现场,发现了一枚不起眼的、边缘刻着奇异云纹的铜钱。
臻多宝葱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绢纸上代表那枚铜钱的符号,指尖冰凉。蓝?深蓝?她眼前浮现出王二那件被撕扯过的、沾着泥污的深蓝色短褂——那是李存义府上低级仆役的服色。赵泓今日提审王二,人却死了,死状蹊跷,指缝里还残留着深蓝色的织物纤维。
而癞头张,这个游手好闲、专替人干些见不得光勾当的渣滓,前些日子恰好被李府的一个远房管事雇佣,负责“盯”着大理寺一个姓赵的官儿。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她拿起一枚边缘同样刻着奇异云纹的铜钱——这是她“借刀”时常用的标记。她轻轻一弹,铜钱旋转着飞起,划出一道微弱的金光,“叮”一声轻响,精准地落进桌角一个敞开的、装满了各色铜钱的粗陶罐里,混入其中,再也分辨不出。
“又清理掉一只小虫子。”她对着摇曳的烛火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赵少卿这把刀,果然够快。只是……刀锋再利,也斩不尽这盘根错节的荆棘呢。”
次日,雨势稍歇,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赵泓带着几个得力手下,来到位于崇仁坊的李存义府邸外。府门紧闭,白幡高悬,一片肃杀。昨日王二的“自缢”如同一盆冰水,将本就不多的线索浇得所剩无几。赵泓面色沉凝,决定再次勘查现场,尤其是书房周围,看能否找到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他们并未惊动府内,只在府邸外墙和周围巷道仔细搜寻。赵泓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寸湿漉漉的砖石地面,每一处可能留下痕迹的墙角。一个衙役在府邸西侧紧邻一条窄巷的墙根下,发现了一小片被雨水冲刷后仍顽强粘附在青苔上的、暗褐色的污渍。
“大人,您看这个!”
赵泓走过去,蹲下身。污渍已经干涸发黑,气味也几乎被雨水洗尽,但那粘稠的质感和颜色……他捻起一点在指尖搓开,凑近鼻端,一丝极其微弱的、铁锈般的腥气钻入鼻腔。
血。
位置在墙角,离书房后窗不远。量不多,像是滴落或溅射上去的。
他站起身,顺着血迹的方向抬头望去。墙头很高,上面覆盖着湿滑的黛瓦。就在他全神贯注地仰头观察墙头瓦片是否有踩踏或刮蹭痕迹时,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爬升!
“闪开!”他厉声暴喝,同时猛地向侧面扑倒,将身旁的衙役狠狠撞开。
“哗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几乎在同时炸开!一大片沉重的、带着锋利断口的黛瓦,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掰断、推落,裹挟着风声和碎裂的泥灰,擦着赵泓的肩头和那个惊魂未定的衙役的头顶,狠狠砸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瓦片瞬间四分五裂,碎石和泥块飞溅!
烟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几个衙役惊叫着拔刀,警惕地望向墙头。墙头空荡荡的,只有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瓦片,和几根在风中摇曳的枯草。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坠落,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赵泓从地上撑起身,肩头的官服被碎裂的瓦砾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擦伤。他抹去脸上的泥水,眼神冷得可怕,死死盯着那片坠瓦的源头。是意外?这“意外”来得未免太是时候,太精准了!
他走到碎裂的瓦砾堆前,不顾手下劝阻,蹲下身仔细翻检。在几块较大的瓦片下,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小物件。他将其抠出,拂去尘土。
那是一枚边缘刻着奇异云纹的铜钱。和他之前在王二牢房窗棂缝隙里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