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稀薄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罗珂上班的关门声早已消失在楼梯间,整个家陷入一片寂静。高伟躺在主卧那张他和罗珂睡了多年的双人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纹理。
身体沉得像是灌了铅,但大脑却异常清醒——那种过度疲惫后的清醒,像一根绷得太久的弦,松开的瞬间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他翻了个身,脸埋进罗珂睡过的枕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他熟悉的味道。这个家,这个房间,这张床,每一寸都浸透着日常生活的安稳气息。可就在昨晚,他却躺在省城那家酒店的床上,与另一个女人纠缠。那画面此刻突兀地闯入脑海——康兰在他身下迷离的眼神,她皮肤的温度,她在兴奋时咬住他肩头的细微刺痛,以及事后的温存私语。
一股尖锐的羞耻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喘息,像是要甩掉那些画面。可它们如影随形。他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午后的小县城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慵懒而平凡。远处是熟悉的街道,邻居家的阳台晾着被单,几个老人在楼下晒太阳。这才是他的生活,真实、安稳、令人窒息地重复。
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安分地待在这份安稳里?
是为了事业?是的,他必须承认,那种在商场上开疆拓土的快感令人上瘾。可如果仅仅是为了事业,他又何必与康兰发展出那样的关系?那分明是越界的,危险的,会毁掉他现在所拥有一切的。
他走回床边,重新躺下。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这一次是真的困了。连续多日的奔波、算计、在谎言与真实之间的走钢丝,终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澡,只是脱了外套,蜷缩进被子里。
睡意如浓雾般包裹了他。
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窗外只有远处路灯的昏黄光亮。高伟迷迷糊糊地睁眼,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束温暖的灯光从客厅透进来,勾勒出罗珂纤细的身影。
“醒啦?”她的声音温柔,带着笑意,“我就猜你快醒了。饿不饿?我给你把饭端来了?”
高伟撑着坐起身,脑袋还昏沉着:“几点了?”
“快七点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罗珂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吧?脸色不太好。”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在皮肤上很舒服。高伟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这个动作近乎本能——他需要这种真实的触感,需要确认自己还活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
“就是累。”他含糊地说,“这几天太折腾了。”
罗珂抽回手,起身:“那你躺着,我去把饭菜热一下端来。妈炖了鸡汤,我炒了两个你爱吃的菜。”
她转身出去,脚步声轻快地消失在楼梯口。高伟靠在床头,听着传来隐约的锅碗碰撞声,然后是微波炉运转的嗡鸣。这些声音如此日常,如此令人安心。可他的心却像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几分钟后,罗珂端着托盘回来了。一碗鸡汤,一碟清炒西兰花,一碟小炒肉,还有一小碗米饭。简单的家常菜,在床头灯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
“我自己去吃就行。”高伟说着要下床。
“别动。”罗珂按住他,“就在床上吃。你今天好好歇着。”
她将小桌板架在床上,把饭菜一样样摆好,还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吃。
“味道怎么样?”她问,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高伟尝了一口鸡汤,鲜香浓郁。
“慢点吃。”罗珂笑着,伸手拂开他额前的一缕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高伟身体一僵,但他强迫自己放松,甚至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公司那边怎么样?”罗珂问,“这次去省城还顺利吗?”
“还行。”高伟含糊地应道,嘴里塞满了饭菜,“就是些杂事,开会,见人。”
“你也别太拼了。”罗珂轻声说,“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你看你,这次回来憔悴了不少。”
高伟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快速吃完最后几口饭,罗珂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端着托盘下楼了。他听着她在厨房洗碗的水声,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罗珂收拾完厨房后上楼,洗了澡,换了睡衣。高伟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淡雅清新。罗珂还喷了点香水。
她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身体带着沐浴后的温热和湿气。她没有立刻关灯,而是侧过身,手搭在他的小腹上。
“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你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高伟闭着眼睛回答。
罗珂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从腹部慢慢上移,停在他的胸口。她的手指很轻,带着明显的暗示。
“罗珂,”高伟抓住她的手,“我今天真的累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他能感觉到罗珂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那只手慢慢抽了回去。
“哦,好。”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黑暗中,高伟能听到她微微加重的呼吸声。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已经多久没有亲密了?半个月?还是更久?他总是忙,总是累,总是在外奔波。而今天,他明明在家,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却还是拒绝了她。
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起罗珂这些年的等待,想起她每次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从不过问他在外的行踪,给予他全然的信任。而他回报她的,是什么?是谎言,是背叛,是此刻躺在她的身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
“对不起。”他翻过身,面对着她,在昏暗中摸索到她的脸,手指触碰到她湿润的眼角。
罗珂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没事,你累了就睡吧。”
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高伟心里。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了,至少今晚不能。他欠她的太多了,多到这辈子都还不清。而他能给的,竟只有这可怜的身体慰藉。
“等我一下。”他说着,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他打开冷水,用力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满脸疲惫的男人。他需要调动起所有的意志力,完成这场表演。
回到床上时,罗珂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身体明显放松了一些。高伟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软下来,依偎进他怀中。
“我真的累了,”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沙哑,“但如果你想要……”
“不要勉强。”罗珂小声说,但她的手已经环上了他的腰。
高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很轻,带着歉意和补偿的意味。罗珂回应了他,手臂收紧,身体贴上来。她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动作比以往温柔许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抚慰。
可高伟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张脸。康兰在他身下的样子,她喘息的声音,她汗湿的皮肤。那些画面如此鲜活,几乎要覆盖掉现实的触感。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专注在当下,专注在怀里的这个女人身上。
整个过程像一场漫长的煎熬。高伟有点力不从心,看着罗珂在他身下闭着眼睛,表情模糊在阴影里。他在心里数着数,祈祷这一切快点结束。
终于,一切结束,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罗珂起身去了浴室。水声响起。高伟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被掏空的那种虚无。
罗珂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湿润的热气重新躺下。她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睡吧。”她说,声音里带着满足后的慵懒。
高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可他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无眠。
罗珂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她睡着了,手还搭在他的腰上。高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海里思绪纷乱。
他想起了刚才的力不从心。这不是第一次了。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前几年的体力。
如果康兰真的来了省城,如果他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这样的情形只会越来越频繁。他要如何在罗珂面前维持一个“正常丈夫”的形象?又要如何在康兰那里保持激情和专注?他的身体不是机器,他的精力是有限的。,他该如何应付这截然不同的两份感情?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仿佛看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在县城,他要勉强自己与罗珂同房,用表演来维持婚姻的表象;在省城,他要与康兰偷得片刻欢愉,然后在愧疚中匆匆返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彻底被掏空,或者直到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迟早会来。他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陈红的“成全”看似解决了一个问题,实则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泥潭。他现在有了“正当理由”与康兰频繁接触,可这也意味着他要更加精心地编织谎言,更加频繁地在两个女人、两种生活之间切换。
他会疯的。他一定会疯的。
高伟轻轻拿开罗珂搭在他腰上的手,翻身下床。他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映出他憔悴的侧脸。
他深吸一口气,自己又再一次陷入了女人们围建起来的城堡,自己又该如何破局呢?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宿命。他必须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