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带着陈红、康兰和徐倩,离开了规整的厂区,开始在高家湾村里信步转悠。他精心设计了一条路线,既展示了村庄依山傍水的自然美景——清澈的溪流、茂密的竹林、层叠的梯田,也指点了几个他心目中适合开发高端民宿或康养中心的潜力地块,这些地方或视野开阔,能俯瞰全村和远山;或环境清幽,背靠山林,面朝溪流;或靠近村口,交通相对便利。
高伟讲解得很投入,结合自己的规划设想,描绘着未来可能的图景:哪里可以建精品民宿集群,哪里适合做康养中心,哪里可以开辟徒步路线,哪里能设置观景平台……他尽量让自己的描述既充满吸引力,又显得切实可行。
然而,在转悠的过程中,高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陈红虽然也随着他的指引四处眺望,偶尔会问一两个关于地块产权、交通可达性、基础设施配套的问题,但她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像高伟预期的那样,完全聚焦在这些“潜力”上。更多的时候,她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乡村漫步,呼吸着新鲜空气,欣赏着自然风光,与康兰低声交谈时,也多是感慨环境不错、空气清新之类的话,少了对具体项目落地的深入探讨。
更让高伟留意的是,之前在生产车间时还认真记录、拍照的徐倩,此刻也收起了平板电脑,只是轻松地跟在后面,偶尔用手机拍几张风景照,更像是来旅游的。康兰虽然依旧认真倾听,但问题也明显少了,更多是在观察整体的村落布局和周边大环境。
这种看似“松弛”的状态,反而让高伟的心慢慢提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结合之前陈红对高家湾农业公司异乎寻常的细致考察,一个念头逐渐在他脑中清晰起来:或许,陈红此行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是泛泛地考察高家湾村的整体投资环境!她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高家湾农业公司!她之所以不明说,是一种成熟的商业谨慎和对他高伟的保护性考量——万一最终评估后觉得投资价值不大,或者合作条件谈不拢,现在把话说满,到时候双方都会尴尬,甚至影响现有的情分。她这是留了充分的回旋余地。
想到这一层,高伟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更加笃定和谨慎起来。他不再急于推销那些宏大的规划,而是更专注于当好向导,回答问题更加精准、务实,不再添加过多主观的展望,将选择权和判断权完全交还给陈红她们。
不知不觉,在村里转了一个多小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陈红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对高伟说:“好了,村子大致情况了解了,环境确实不错,基础条件有潜力,但也确实需要大力投入。走吧,差不多了。”
高伟连忙点头:“是啊,陈姐,主要还是缺资金、缺专业的运营理念。您能来实地看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了!”
就在高伟以为今天的考察即将结束,准备引导她们往停车的地方走时,陈红却突然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高伟,你这光带我们看厂房、看山地了,怎么不带我们去你家坐坐?看看咱们高大村长在村里的‘豪宅’是什么样的?” 她语气带着玩笑。
高伟一愣,随即笑道:“陈姐您说笑了!你不是来过吗?还是那个普通的农家院子,哪是什么豪宅!您几位要是不嫌弃简陋,当然欢迎去指导指导!就在前面不远!” 他心中虽然有些意外,但立刻热情地应承下来。
“那就去看看。”陈红笑了笑,示意高伟带路。
高伟的家在村子的相对中心位置,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得益于母亲王兰的勤快和张贵莲偶尔过来收拾,虽然房子不算新,但院里院外都整洁有序,几盆花草长得郁郁葱葱,显出几分农家生活的温馨与踏实。
高伟推开虚掩的院门,将三位女士让进院里。陈红走进院子,目光缓缓扫过,看得比在村里转悠时更加仔细。她看了看房屋的结构、材质,看了看院子的布局,甚至走到墙角看了看堆放整齐的柴火和农具。
“房子收拾得挺利索。”陈红赞美道。
“在农村就这样,就是图个宽敞、住着踏实。”高伟一边应着,一边打开正房的屋门,请她们进去。
陈红看得很仔细,尤其是在高伟夫妇那间较大的卧室前停留了一下,目光扫过房间的面积、采光和简单的装修。看完卧室,她又去旁边的空房间看了看。那房间现在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杂物,但空间不小,窗户也大。
陈红站在空房间门口,用手比划了一下,突然回头问高伟:“高伟,你这房子,要是收拾一下,弄出两个像样点的、带独立卫生间的客房,有问题吗?”
高伟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啊?弄客房?这……这房子结构没问题,空间也够,单独隔出两间带卫生间的客房,技术上肯定能弄出来。只是……陈姐,您今天不是在县城酒店都定好房间了吗?难道……您几位今晚想住这儿体验一下?” 他以为陈红是想体验农家乐。
陈红闻言,转过头,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戏谑的眼神瞥了高伟一眼,嘴角微扬:“想什么呢?我们今天舟车劳顿的,当然要回酒店好好休息。我说的是以后。” 她的话留了半句,但意思似乎有所指。
高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飞快地转动着:以后?弄客房?难道陈红的意思是,如果以后合作,会有客人常来,需要有个像样的接待地方?还是另有用意?他一时猜不透,但感觉这绝不仅仅是闲聊。
在家里坐了不到二十分钟,陈红便起身道:“好了,家里也参观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县城吧,晚上还要吃饭。”
“哎,好!”高伟连忙起身。
一行人乘车返回县城。路上,陈红和康兰都显得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徐倩也在副驾驶安静地看着窗外。高伟识趣地没有多话,心里却在反复咀嚼着今天考察的每一个细节和陈红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回到县城,已是华灯初上。高伟早已在县城一家以本地特色菜和精致环境着称的餐厅订好了包间。落座后,高伟作为东道主,热情地请陈红点菜。陈红也没多客气,点了几个清淡的招牌菜,然后把菜单递给康兰和徐倩,让她们补充。
等菜的时候,高伟主动提起晚上的安排:“陈姐,康经理,徐秘书,今天考察跑了一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喝点什么解解乏?白酒、啤酒还是红酒?”
陈红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倦意,但眼神依旧清亮,她摆摆手,说道:“白酒啤酒就算了,劲儿太大。这样吧,小倩,你去车上,把我带来的红酒拿两瓶上来。累了一天,少喝点红酒,舒缓一下,聊聊天。”
徐倩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拿着两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红酒回来了,熟练地打开,给每人斟上。
高伟端起酒杯,率先起身,真诚地说:“陈姐,康经理,徐秘书,我敬三位一杯!首先,衷心感谢陈姐和两位今天不辞辛苦,专程来我们高家湾考察指导!其次,感谢陈姐这么多年一直对我的关心和提携!这杯酒,我干了,您三位随意!” 说罢,一饮而尽。姿态放得很低,礼数周到。
陈红浅浅抿了一口,康兰和徐倩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康兰放下酒杯,略带歉意地笑着说:“高总,我酒量浅,您多包涵。”
徐倩也连忙说:“陈总,我喝一点点就好,万一喝多了,晚上没法照顾您了。”
陈红却笑了笑,目光扫过康兰和徐倩,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松弛和鼓励:“没事,小倩,小兰,今天不一样。考察任务基本完成了,心情不错。放开了喝点,没事!累了一天,放松一下!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她特意看向康兰,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问道:“小兰,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
康兰推了推眼镜,脸上因为酒精泛起淡淡的红晕,她迎上陈红的目光,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陈总,感觉……确实不错。比我们之前看的几个同类项目,基础要扎实很多,人的因素也很关键。” 她的话很含蓄,但评价相当高。
高伟听着她们这如同打哑谜般的对话,尤其是“感觉不错”、“基础扎实”、“人的因素关键”这几个词,明显是针对高家湾农业公司的评价,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表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挠了挠头,看看陈红,又看看康兰,憨笑着问:“陈姐,康经理,您二位这打的什么哑谜啊?什么感觉不错?基础扎实?我这听得云里雾里的,是不是说我哪方面做得还行?”
陈红、康兰和徐倩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陈红用手指虚点了点高伟,笑骂道:“你小子,少在这儿给我装糊涂!心里明白得很!” 她收起笑容,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但仍带着保留:“有些事,现在还没到彻底摊开说的时候。项目投资,不是儿戏,需要综合评估,走流程。你呀,把心放肚子里,该干嘛干嘛。等到时机成熟了,该你知道的,姐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嘛,喝酒!” 她的话,既承认了高伟的猜测方向是对的,又保持了必要的商业谨慎,吊足了胃口。
高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心中狂喜,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红松资本的投资目标就是自己的公司!他连忙端起酒杯,满脸“恍然大悟”和感激的神情:“哎!我明白了,陈姐!谢谢姐!是我心急了!我不问,我不问!我敬您!也敬康经理、徐秘书!一切听姐的安排!” 他这反应,既表达了领会,也显示了听话和懂事。
在陈红的鼓励和今晚“气氛到位”的背景下,康兰和徐倩也渐渐放开了。康兰果然酒量很浅,几杯红酒下肚,白皙的脸颊就变得绯红,话也稍微多了一点,虽然依旧保持着知识分子的矜持,但眼神柔和了许多,偶尔会和徐倩低声说笑几句。徐倩毕竟年轻,酒量稍好,但也明显有了醉意,眼神迷离,笑容更加灿烂。
高伟陪着喝,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观察和陪聊上。他知道陈红的酒量,这点红酒对她来说只是开胃。两人边喝边聊,话题天南海北,从行业动态到风土人情,但都默契地不再深入触及具体的投资事宜。高伟感觉,这顿饭,更像是一种初步意向达成后的“庆功宴”和感情联络,只是这个“意向”还蒙着一层窗户纸,等待最后的捅破。
看着微醺的康兰和徐倩,再看看与自己对饮、谈笑自若的陈红,高伟知道,今天这场考察,已经取得了远超他预期的成功。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以及做好一切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足以改变他和高家湾命运的时刻。夜色渐深,包间里的气氛却愈发融洽,红酒的醇香中,弥漫着心照不宣的喜悦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