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罗珂就醒了。昨晚高伟那通混乱而痛苦的醉酒电话,像一团阴云萦绕在她心头,让她一夜都没睡踏实。心里惦记着高伟的情况,不知道他酒醒了没有,胃还难不难受。她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女儿宇涵,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手机走到客厅,拨通了高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罗珂的心微微一沉。也许还没醒酒,睡得太沉了?她等了几分钟,又尝试着拨了一次。结果依旧,只有单调的等待音,无人应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高伟有胃病,昨晚又喝了那么多烈酒,还是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开始有些着急了。想了想,她先拨通了阿亮的电话。她想着让阿亮去看看高伟的情况。
“喂?阿亮哥,我是罗珂。你……你今天见着高伟了吗?或者知道他在哪儿吗?”罗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的阿亮似乎刚起床,声音还带着睡意:“罗老师啊?高伟?没见着啊。我这两天外面跑业务,没在高家湾。咋了?找他有急事?”
“没……没什么特别急的事,就是打他电话没人接,有点担心。”罗珂掩饰道,心里却更凉了半截。阿亮不在村里,那就少了一个能立刻去看看情况的人。
“哦,那你要不问问王春兰?或者让她直接去家看看?兴许手机静音了没听见。”阿亮好心建议道。
挂了阿亮的电话,罗珂更加不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王春兰的电话。
“春兰,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你……你今天早上看见高伟了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罗珂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
王春兰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高村长?没看见啊。咋了罗老师?你别急,我这去他家瞅一眼,看看是不是睡过头了或者手机没电了。”王春兰也是个急性子,立刻前往高伟家。
几乎就在罗珂和王春兰通电话的同时,心里同样有些嘀咕的阿亮,已经先一步联系了住在高伟家不远的媳妇张蒙丽。张蒙丽接到电话,也没耽搁,穿上外套就去了高伟家。
张蒙丽率先到了高伟家门口,发现院门虚掩着,她喊了两声“高村长”,里面没人应答。她心里一紧,推门走了进去。屋里静悄悄的,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味扑面而来。她快步走进卧室,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高伟还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似乎还在昏睡。而床边的地上,赫然有一滩已经半干的呕吐物,那污渍中,夹杂着刺眼的、暗红色的血丝!
“哎呀!不好!春兰嫂子!快!高伟出事了!吐了,还带血!”张蒙丽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对着后进门的王春兰说道。看到现场的情况,两个女人都吓坏了,手足无措。
“这……这可咋办啊?赶紧送医院吧!”张蒙丽急道。
“送医院肯定得送!可这……这事告诉谁啊?”王春兰犯了难,看着昏迷不醒的高伟,又看看地上的血迹,心乱如麻。通知他父母?老人年纪大了,怕受不住惊吓。通知秦明丽?她是合法妻子,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她。
王春兰尝试着用自己手机拨打了秦明丽的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又打了一次,依旧如此。
“秦老师电话打不通啊!这可咋整?”张蒙丽更急了。
王春兰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罗珂老师也打电话来问高伟的情况,急得不行。看样子她可能知道点什么。要不……先告诉罗珂吧?毕竟她是孩子妈,而且看样子挺关心高伟的。”
张蒙丽虽然觉得有点不合规矩,但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点了点头:“行!快给罗老师打电话!”
王春兰立刻拨通了罗珂的电话,语气急促地说:“罗老师!不好了!高伟他……他出事了!昨天晚上估计一个人喝了大酒,现在昏迷不醒,吐的东西里带血!我和蒙丽在他家呢,吓死人了!秦老师电话打不通,你看这可咋办啊?”
电话那头的罗珂,听到“吐血”、“昏迷不醒”这几个字,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瞬间脸色煞白,拿着手机的手都抖了起来。
“什么?!吐血了?!”罗珂的声音尖利而颤抖,“春兰!你们等着!我马上过去!马上!”她几乎是用吼的说完这句话,猛地挂断了电话。
也顾不上还在睡觉的女儿了,罗珂冲进卧室,胡乱套上外套和鞋子,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脸也没洗,就对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王兰仓促地喊了一声:“妈!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出去一趟!饭不吃了!”
王兰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到罗珂这副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样子,吓了一跳:“啥急事啊?天塌下来了?饭都快好了,吃完再走啊!”
“来不及了!真来不及了!”罗珂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砰”的一声带上了门。王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一脸错愕和担忧。
罗珂一路飞奔下楼,启动汽车,引擎发出轰鸣。她一边猛打方向盘驶出小区,一边用蓝牙耳机慌忙地给学校教研组组长打电话请假,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担忧而带着哭腔:“组长!对不起!我家里有非常紧急的病人!我必须马上赶回去!今天的课麻烦您安排一下!谢谢!谢谢!”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在清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罗珂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王春兰的话——“吐血”、“昏迷不醒”。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高伟有胃病史,大量酗酒导致胃出血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出血严重……她不敢再想下去。
“都怪我……都怪我……”自责的念头疯狂地涌上来,啃噬着她的内心,“如果昨天晚上,我听出他不对劲,不是只在电话里敷衍他,而是当时就下定决心赶回来看看他……也许他就不会一个人喝那么多……也许就不会出事……” 这种想法让她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得不使劲眨眨眼,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开车。
当她一路风驰电掣赶到高家湾,冲进高伟家院子时,王春兰和张蒙丽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罗老师!你可算来了!”
罗珂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冲进卧室。此时,高伟已经被王春兰和张蒙丽勉强扶坐起来,靠在床头,人已经醒了,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嘴唇干裂,整个人虚弱不堪。地上的污秽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那抹暗红依旧刺眼。
“高伟!你怎么样?!”罗珂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冰凉。
高伟虚弱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是罗珂,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极淡的、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没……没事……就是……有点晕……”
“还没事?!都吐血了还没事!”罗珂又急又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走!马上跟我去医院!必须去医院检查!”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不用了……躺会儿就好了……”高伟还想挣扎,他现在浑身无力,只想躺着。
“不行!必须去!”罗珂的倔强劲上来了,她转头对王春兰和张蒙丽说:“嫂子,蒙丽,麻烦你们帮我一下,把他扶到我车上去!”
三个女人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虚弱抗拒的高伟弄上了罗珂汽车的副驾驶座。罗珂细心地给他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对王春兰她们匆匆道谢后,立刻钻回驾驶座,发动汽车,朝着县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路上,高伟因为虚弱和不适,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罗珂一边紧张地开车,时不时瞥一眼他苍白的脸,内心的自责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更加汹涌。
“都怪我……明明听出他不对劲了……要是我昨晚就回来……也许他就不会喝那么多……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滚烫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滑落。此刻,什么前妻的身份,什么尴尬的关系,什么旁人的眼光,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到医院,让他得到救治,平安无事。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像一块试金石,照见了她内心深处,对高伟那份无法彻底割舍、深藏心底的关切与……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