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巴在蝉鸣声中悄悄溜走,空气里开始夹杂起初秋的微凉。对于高家而言,这个暑假的结束意味着一件重要的事情——高宇轩终于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孩子入园,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在高伟和罗珂之间,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风波的焦点,在于高宇轩究竟该上哪所幼儿园。
高伟的打算很直接。他在县城新买的房子,所属的学区恰好对应着一所新建的公立幼儿园。这所幼儿园设施新、场地大,关键是离家近,接送方便。高伟觉得,儿子上这所幼儿园是顺理成章的事。“就近入学,天经地义。新园子条件好,也省得孩子每天路上折腾。” 他在电话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罗珂,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然而,罗珂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电话那头,罗珂沉默了几秒,然后以一种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职业性挑剔的口吻反驳道:
“那所新园我知道,硬件是不错。但你想过没有?他们是新成立的,教师队伍大多是新招聘的年轻老师,缺乏带班经验。园长也是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整个管理体系都还在摸索阶段。幼儿园阶段,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硬件多豪华,是老师的爱心、耐心和专业的保教能力!是孩子习惯、性格的养成!”
罗珂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我觉得,宇轩应该上县直机关幼儿园。那是老牌幼儿园,虽然设施旧一点,但里面的老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师资队伍非常稳定,教学理念成熟,保育质量在全县都是顶尖的。很多同事的孩子都想方设法往那里送。”
“县直机关幼儿园?”高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那离我们新家多远你知道吗?而且,那是机关幼儿园,招生条件严格,我们又不属于那个片区,能进得去吗?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距离不是问题,我可以接送!”罗珂立刻接口,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至于入园资格……我毕竟在教育系统工作,想想办法,应该没问题。为了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这点麻烦算什么?”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去求人托关系?”高伟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罗珂,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为什么总要搞这些特殊化?就近上学有什么不好?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高伟!”罗珂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什么叫搞特殊化?我这是为了孩子的前途考虑!你一个做生意的,你懂教育吗?你知道幼儿园阶段对孩子一生有多重要吗?你不能因为你图省事,就耽误孩子的起步!”
“我不懂教育?是,我是不如你懂!”高伟被激怒了,口不择言起来,“但我至少知道量力而行!知道脚踏实地!县直幼儿园是好,但那是我们的菜吗?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让别人怎么看?再说,以后接送主要是你,你上班本来就忙,天天跑那么远,你吃得消吗?”
“为了孩子,我吃不消也得吃!”罗珂寸步不让,“高伟,我告诉你,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我绝对不会让步!你要是不愿意操心,入园的事情我来办,不用你管!”
“你办?你拿什么办?还不是……”高伟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了那二十万的事,心里更是堵得慌。两人在电话里激烈地争吵起来,互不相让,最后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这件事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僵局。高伟越想越气,觉得罗珂简直是不可理喻,离婚了还要在孩子的教育上跟他唱反调,显示她的“专业性”和“优越感”。而罗珂那边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打听县直幼儿园的招生情况和入园门路。
王兰看着儿子阴沉的脸色,大概猜到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劝道:“小伟,珂珂她……她毕竟是老师,见识多。要是县直幼儿园真的那么好,为了宇轩,远点就远点,麻烦点就麻烦点呗……”
高伟烦躁地打断母亲:“妈,你不懂!这不是远点近点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她罗珂就是习惯什么事都按她的想法来,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
然而,尽管嘴上强硬,高伟的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会冷静下来思考。他不得不承认,罗珂的话,虽然刺耳,但并非全无道理。他确实对幼儿教育了解不深,潜意识里可能确实把“方便”放在了首位。而罗珂作为教育系统的人,对各个幼儿园的情况肯定比他更了解,她的判断,或许更基于专业角度。
更重要的是,他反复咀嚼着罗珂那句“为了孩子,我吃不消也得吃”。这句话里透露出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毫无保留的付出和决心。尽管他们离婚了,但在爱孩子这一点上,他无法否认罗珂的真心。自己如果仅仅因为怕麻烦、因为和罗珂赌气,就坚持让儿子上一个可能并非最优选择的幼儿园,将来如果孩子的发展真的受到影响,他会不会后悔?
理智与情感,面子与里子,在高伟心中反复较量。几天后,当高伟再次看到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时,他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他意识到,在这场争执中,最重要的不是谁赢了道理,谁压倒了谁,而是什么才是真正对儿子高宇轩最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罗珂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争论,而是放缓了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喂,罗珂。关于宇轩上幼儿园的事……我这两天也想了想。”
电话那头的罗珂似乎有些意外,没有立刻回应。
高伟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幼儿园阶段很重要,老师的经验确实关键。我……我之前可能考虑得不够周全,光图方便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县直幼儿园,如果你确实有把握能进去,并且……并且你觉得那确实是对宇轩最好的选择,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接送的问题,如果你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也可以让我妈接送。”
这番突如其来的让步,让罗珂愣住了。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的话,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沉默了好几秒,她才开口,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你……你能这么想就好。入园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办,应该问题不大。接送……到时候看情况吧,我能应付就先应付,实在不行再说。”
一场潜在的激烈冲突,就这样在高伟的主动退让下消弭于无形。挂断电话后,高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并没有觉得憋屈,反而有一种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他明白,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基于现实和对孩子利益的考量下的理性妥协。在成为“前夫”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父亲。父亲的职责,有时候就意味着要放下个人的好恶和面子。
几天后,罗珂果然传来了消息,县直机关幼儿园的入园手续基本办妥了,九月初就可以入学。高伟听到消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也对罗珂的办事效率有了一丝新的认识。
开学那天,高伟和罗珂一起送高宇轩去了幼儿园。两人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儿子背着小小的书包,既紧张又兴奋地跟着老师走进教室,背影充满了对新世界的期待。那一刻,高伟和罗珂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剑拔弩张,只剩下一种共同的、为人父母的欣慰和期盼。
这场关于幼儿园的选择风波,最终以高伟的让步而告终。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见了离婚后共同抚养孩子的复杂性。它提醒高伟,在未来漫长的道路上,如何与罗珂在孩子教育等诸多问题上求同存异、理性沟通,将是他必须不断学习和面对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