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官道上的浮尘,陈野一行人带着京城的风霜与“特区”的尚方宝剑,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西境。尚未靠近云漠县城,道路两旁那更加茂盛的红薯藤蔓和零星开始泛黄的麦田,就让陈野连日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这就是他的根基,他一手一脚刨出来的希望之地。
然而,这份宁静与满足,在他踏入黑水城县衙,听完刘明远等人略带忧色的汇报后,瞬间被打破了。
“大人,您回来的正好!”刘明远迎上来,脸上没了往日的沉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近来天气异常闷热,各县均报发现蝗蝻(蝗虫幼虫)滋生,尤其是北边几个县,情况颇为严重!据老农经验,若持续干旱无雨,恐酿成大灾!”
“蝗灾?”陈野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可是古代农业的终极梦魇,所过之处,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他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可经不起这等折腾。
他立刻召集所有核心成员议事。苏芽、老王头、张铁臂、赵虎、座山雕、黑皮,甚至连负责水利的李水根和刚刚在畜牧养殖上有点心得的疤脸熊(如今改名赵熊,负责管理一部分军马和新开辟的养殖场)都被叫了过来。
“情况都知道了?”陈野开门见山,没半句废话,“蝗虫这玩意儿,老子以前只听过,没见过。但都知道厉害!咱们西境刚有点起色,绝不能让这玩意儿给祸害了!都说说,有啥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凝重。赵虎挠着头:“这玩意儿……往年也有,都是靠官府组织人手扑打,或者求雨……可要是成了规模,铺天盖地的,根本打不过来啊!”
老王头叹气道:“老法子也就是挖沟、放火、用网兜……效果有限。”
苏芽秀眉微蹙:“我翻过一些杂书,有记载说可以用药物烟熏,或者利用天敌……”
“天敌?”陈野眼睛一亮,“啥天敌?”
“比如……青蛙、鸟类,还有……鸡鸭?”苏芽不太确定地说。
“鸡鸭?!”陈野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老子怎么把这茬忘了!鸡鸭吃虫子是天性啊!”
他立刻看向赵熊:“老熊!咱们现在有多少只鸡?多少只鸭?”
赵熊被问得一懵,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人,咱们养殖场主要是羊和猪,鸡鸭散养的不多,两县加起来……鸡大概三四千只,鸭更少,不到一千只吧……”
“太少了!杯水车薪!”陈野站起身,在屋里踱步,“必须立刻扩大规模!大量收购鸡鸭幼苗!发动百姓自家也养!越多越好!”
刘明远担忧道:“大人,此举耗费巨大,且远水难救近火。蝗蝻已生,等鸡鸭长大,恐怕……”
“那就双管齐下!”陈野思路清晰,“老法子也不能丢!赵虎,立刻传令各乡各里,组织所有能动弹的人,包括守备队,按照老王头说的,挖隔离沟,准备火把、网兜,见一只灭一只!重点是那些蝗蝻密集的荒地、滩涂!”
“苏芽,你带人立刻试验烟熏的法子,看看用什么草药混合湿柴烧效果最好,既要能驱赶或熏死蝗虫,又不能对庄稼和人畜有害!”
“老王头,张铁臂,你们工匠坊全力打造扑蝗的工具,铁锹、网兜,要多少造多少!”
“黑皮,你的人撒出去,严密监控蝗情,尤其是北边那几个县的情况,随时来报!”
一道道指令雷厉风行地下达下去,整个西境再次如同精密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无数百姓被组织起来,在田间地头挖掘深深的隔离沟,日夜巡逻,见到蝗蝻便或用土埋,或用火烧。工匠坊叮当声不绝于耳,一车车崭新的铁锹和特制的密眼网兜被运往各地。
然而,蝗灾的发展速度远超想象。几天后,坏消息接连传来。北边的平凉、安沙等县,由于组织不力,措施迟缓,蝗蝻已然成灾,开始聚集成群,啃食庄稼!黑皮派出的探子回报,遮天蔽日的蝗虫群正如同移动的黑云,缓慢但坚定地向着南边,也就是云漠、黑水方向移动!
形势万分危急!
更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节骨眼上,一队来自京城户部的官员,在一队禁军护卫下,抵达了黑水城。带队的是个姓郑的郎中,拿着朝廷文书,声称要“核查西境‘特区’钱粮用度及防灾事宜”,显然是李嵩一派不死心,想趁着蝗灾的机会,来找茬挑刺,甚至可能想借此否定陈野的“特区”政策。
郑郎中端着钦差的架子,对前来迎接的陈野等人爱搭不理,张口就是:“陈县令,听闻西境蝗灾将至?陛下许你‘特区’之权,乃是望你保境安民,若因你治理不善,导致灾情蔓延,百姓流离,你这‘特区’,怕是到头了!”
陈野心里骂娘,脸上却还得堆笑:“郑大人放心,下官正在全力组织扑蝗,定当竭尽全力,保我西境安宁。”
“扑蝗?”郑郎中嗤笑一声,指着外面忙碌的百姓,“就靠这些愚夫愚妇,挖几条破沟,就能挡住蝗神?简直是儿戏!本官一路行来,见你西境库府充盈,为何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以显皇恩?反而耗费人力物力,行此无用之功?”
这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甚至有点盼着灾情扩大好看笑话的意思。
陈野强压着火气,解释道:“郑大人,此时放粮,为时过早,且易引发恐慌。当务之急是灭蝗保粮!只要粮食保住了,便是最大的赈济!”
“强词夺理!”郑郎中拂袖,“本官倒要看看,你这些粗鄙法子,如何抵挡天灾!”
接下来的几天,郑郎中一行人就如同跗骨之蛆,跟在陈野屁股后面“视察”。看到百姓挖沟,他们嘲笑劳民伤财;看到烟熏试验,他们指责怪力乱神;看到工匠坊打造工具,他们批评与民争利。风凉话说尽,忙一点帮不上,恶心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陈野被这帮人搞得心头火起,却还得忍着。他知道,现在不是跟这些人翻脸的时候,保住粮食才是第一要务。
然而,蝗虫不等人。来自北方的蝗群先锋,已经越境,开始零星袭击云漠县北部的田地!尽管守备队和百姓拼死扑打,但数量太多,效果有限。眼看着绿油油的庄稼被啃出一个个缺口,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苏芽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配置的几种驱蝗药烟似乎有些效果,能一定程度上驱散小股蝗虫;坏消息是,对于已成规模的大群,效果微乎其微。
“大人,药烟只能作为辅助,对付大股蝗群,恐怕……还是要靠鸡鸭,或者……”苏芽脸色苍白,没敢说下去。
陈野明白,或者就是听天由命,等着蝗群过境,颗粒无收。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陈野望着北方天际那隐约可见的、令人心悸的移动黄云,拳头攥得咯咯响。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要毁在这些虫子嘴里?他不甘心!
就在这绝望之际,赵熊带着几个养殖场的伙计,赶着几百只半大的鸡鸭,吭哧吭哧地来到了北部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这些鸡鸭本是分散在各处养殖的,是赵熊接到命令后,紧急集中起来的。
“大人!鸡鸭来了!就是……数量太少,而且还没完全长成……”赵熊满头大汗,看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蝗虫,声音都带着哭腔。
陈野看着那几百只面对蝗群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鸡鸭,又看看身后那些面如死灰的百姓和一脸嘲讽的郑郎中等人,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妈的!死马当活马医!”陈野猛地一跺脚,对着赵熊吼道,“老熊!把这些鸡鸭给老子赶到蝗虫最多的地方去!把它们饿一天了,现在正好开荤!”
他又对着周围的百姓和守备队员吼道:“都别愣着!敲锣!打鼓!给老子弄出最大的动静来!吓唬这些狗日的蝗虫!把它们往鸡鸭那边赶!”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利用噪音驱赶蝗虫,同时寄希望于鸡鸭的本能。
顿时,田间地头锣鼓喧天,喊杀震天!人们拼命敲打着一切能发出响声的东西,声浪几乎要掀翻天空。那巨大的噪音,果然让汹涌而来的蝗群出现了一丝混乱,飞行轨迹变得飘忽不定。
而那几百只被饿了一天的鸡鸭,起初被锣鼓声和漫天飞舞的“美食”吓得乱窜,但很快,食物的本能战胜了恐惧。一只胆子大的公鸡率先跳起来,啄食了一只低空飞过的蝗虫,随即,更多的鸡鸭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它们疯狂地啄食着被声浪驱赶过来的、或是因为混乱而飞得较低的蝗虫,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鸡啄鸭吞,效率竟然出奇的高!一片蝗虫落下,很快就被清理一空!虽然相对于庞大的蝗群,这几百只鸡鸭能覆盖的范围有限,但它们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庄稼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大部分!
“有戏!”陈野眼睛瞬间亮了!“快!把所有能动的鸡鸭都给老子集中过来!快!”
消息迅速传开,更多的鸡鸭被从四面八方送来,甚至很多百姓把自家仅有的几只下蛋母鸡都抱来了!成千上万的鸡鸭被投入“战场”,形成了一支独特的“鸡鸭大军”,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助威下,疯狂地吞噬着蝗虫!
这场面,堪称奇观!一边是遮天蔽日的蝗虫群,一边是锣鼓喧天的人声鼎沸,中间是成千上万只疯狂啄食的鸡鸭!蝗群被声浪和天敌搅得阵型大乱,前进速度明显受阻,而鸡鸭大军所过之处,如同风卷残云,留下的是被啃食一空的蝗虫尸体和得以保全的绿色庄稼!
那位一直冷嘲热讽的郑郎中,此刻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带来的那些户部官员和禁军,也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这……禽畜之力,竟能如此?!”郑郎中喃喃自语,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陈野没空搭理他,全身心指挥着这场人与虫的战争。他让人不断调整锣鼓的方位,引导驱赶蝗群,同时将鸡鸭分成几个梯队,轮番上阵,保持战斗力。
这场诡异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第二天黎明来临,蝗群的主力终于不甘地转向它处,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但更重要的是,云漠县和黑水城核心产粮区的庄稼,竟然保住了七成以上!而参与战斗的鸡鸭,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精神抖擞!
“赢了!我们赢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整个田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百姓们相拥而泣,对着那些累瘫在地的鸡鸭,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陈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赵虎递过来一个水囊,他接过来猛灌了几口。
郑郎中等人面色复杂地走了过来。郑郎中看着陈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拱了拱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陈县令……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本官……佩服。”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提不起“核查”的兴致。
陈野看着他们的背影,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刘明远道:“看见没?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法子,就这么简单粗暴。关键是你得敢想,敢干!”
刘明远看着眼前这狼藉却又充满生机的田野,看着那些欢欣鼓舞的百姓,再看看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陈野,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作深深一揖:“大人……真乃神人也!”
陈野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那些吃得走不动道的鸡鸭,咧嘴笑了:
“传令下去,今天参战的‘鸡鸭功臣’,每只额外奖励二两精粮!给老子好生伺候着!以后,它们就是咱们西境的‘灭蝗王牌军’!”
他又望向北方,眼神变得锐利:
“还有,立刻把咱们用鸡鸭和声浪配合灭蝗的法子,整理出来,快马送往北边各州县!能救多少是多少!妈的,天灾面前,还分什么你我!”
蝗灾的危机,被陈野用一支意想不到的“鸡鸭大军”和震天的锣鼓,硬生生扛了过去。西境“特区”的名声,随着这传奇般的灭蝗之战,再次响彻西北。而陈野那“流氓实干家”的名头,也愈发地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