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那句“干他娘的一票”,像块石头砸进死水里,激起的不是浪花,是懵圈。
老百姓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跟马匪干一票?县丞大人这是疯了吗?
赵虎也结结巴巴地劝:“大、大人,三思啊!黑风寨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咱们……咱们拿什么跟人家干?锄头还是烧火棍?”
“烧火棍?”陈野嗤笑一声,脸上那混不吝的劲儿更足了,“老子用的玩意儿,比烧火棍高级多了!”
他不再废话,直接开始下达命令,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赵虎!”
“在!”
“你,立刻带上还能动弹的男丁,把县城里所有能找到的辣椒,不管红的绿的,干的鲜的,全给老子收集起来!一家一户都不能漏!记住,是全部!谁敢私藏,以后别想从县衙换到一块饼!”陈野深知,在这种时候,必须用上一点强制手段和利益捆绑。
“啊?辣椒?”赵虎以为自己幻听了。
“对!辣椒!快去!”陈野一脚虚踢在他屁股上。
赵虎不敢再问,虽然满心疑惑,还是一瘸一拐地冲进人群,扯着嗓子开始喊:“都听见大人命令了吗?各家各户,把辣椒都拿出来!集中到破庙前面!快!”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但基于对陈野那点刚刚建立的、脆弱的信任,以及“不交就没饼吃”的威胁,开始有人犹犹豫豫地往家跑。
“苏芽!”陈野又喊。
苏芽强忍着恐惧,小脸发白地站直了些:“大……大人。”
“你带妇女和孩子,去找破布,麻袋片,什么都行!要能封口的!越多越好!再找些结实点的绳子!”陈野比划着,“王老蔫!”
躲在角落的木匠吓得一哆嗦:“小……小的在!”
“你别弄那织机了!带着你的工具,去找合适的木料,给我做一批……嗯,做一批投掷用的东西,不需要多精致,要趁手,能扔得远!就像……就像扔石头那样!”陈野一时想不起“投石索”之类的专业名词,只能模糊描述。
王老蔫虽然害怕,但“饼”的诱惑和几天来建立的些许信任让他壮着胆子应了下来:“小的……小的试试!”
命令一条条发下去,虽然众人依旧恐慌,但总算有了明确的方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势头被暂时止住了。
陈野自己也没闲着,他爬上那低矮破败的土城墙,眯着眼观察地形。云漠县城小墙矮,城门就是两块破木板,根本经不起冲击。硬守是守不住的,必须出奇招。
他的目光落在城门口那片相对开阔、但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型。
很快,破庙前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辣椒山”。云漠县穷,辣椒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事,多是百姓自家种点调味,品相杂乱,干瘪的居多,但数量着实不少。
赵虎累得满头大汗,汇报着:“大人,差不多就这些了,还有些人家说确实没有了。”
陈野点点头,指着那堆辣椒:“接下来,所有人,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磨辣椒粉!”
他让人找来各种能用的石器、瓦盆,示范着将干辣椒捣碎,或者用石头碾磨成粗粉。
“磨细点!越细越好!到时候呛人才够劲!”陈野一边动手一边吆喝。
古怪的命令,但没人敢质疑。破庙前顿时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捣磨声,浓烈刺鼻的辛辣气味冲天而起,熏得人睁不开眼,鼻涕眼泪一起流。咳嗽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滑稽,冲淡了不少战争前的紧张氛围。
赵虎一边揉着被辣得通红的眼睛,一边忍不住又问:“大人,弄这么多辣椒面……到底要干啥啊?难道……难道您想请马匪吃饭,辣死他们?” 这想法过于离谱,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
陈野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辛辣的空气中显得有些狰狞:“请他们吃饭?美得他们!老子这是给他们准备点‘烟瘴’,让他们好好爽一爽!”
他指挥着苏芽带人将磨好的辣椒粉小心地装进那些找来的破布包、小麻袋里,用绳子扎紧口,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辣椒包”。
另一边,王老蔫也发挥了他作为木匠的机智。他找不到合适的弹性材料做正规投石索,就用找到的韧性较好的灌木枝条,结合旧麻绳,做了几十个简易的、类似甩兜的东西,虽然射程和准头堪忧,但至少能把“辣椒包”扔出去一段距离。
陈野检查了一下,还算满意。“行,够用了!”
接着,他又让人在城门口那片开阔地挖了不少浅坑,不大,但足够让马蹄踩进去崴一下。还在一些必经之路上撒了零零碎碎、不易察觉的小石子。
“赵虎,找些锣鼓、破铜烂铁来,能弄出大动静的东西就行!”
“大人,这又是要干啥?”
“干啥?唱大戏!”陈野眼神闪烁,“马匪来了,咱们得给他们弄点背景音乐,显得咱们人多势众,不好惹!”
几天时间,在一种极度紧张又带着点荒诞的氛围中过去。云漠县全民动员,男人磨辣椒、挖坑、布置障碍,女人缝“辣椒包”,孩子也被动员起来收集石子、传递消息。整个县城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辛辣气味,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哭的。
陈野几乎没合眼,带着赵虎一遍遍检查防御“工事”,反复演练着那套简陋的“守城流程”。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也绷着一根弦。他知道,这是在赌,赌马匪的轻敌,赌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能用的那点“化学知识”,赌这群被逼到绝境的百姓能爆发出一点血性。
这天傍晚,夕阳如血,将整个云漠县染上一片凄凉的红色。
一个负责在高处了望的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从一段破城墙垛子上滑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地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来……来了!马匪来了!好……好多人!骑着马,冲着咱们县城来了!”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空气仿佛凝固了。磨辣椒的手停了,缝口袋的针掉了,正在练习甩“辣椒包”的人,手里的布包“啪”地落在地上。
绝望和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陈野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辣椒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他走到人群前方,看着那一张张惨白的、写满恐惧的脸,猛地抽出赵虎腰间那根用来当拐棍的木棍,指向城外烟尘升起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记住老子的话!”
“马匪也是人,挨了辣椒面也得打喷嚏!”
“他们敢下马,就用锄头敲他娘的闷棍!”
“听见锣鼓声,就跟着一起喊,往死里喊!”
“想活命的,就跟老子赌这一把!”
“赢了,吃饼!输了,老子在黄泉路上给你们讲笑话!”
他的声音嘶哑,甚至破音,毫无美感可言,却像一把粗糙的锉刀,狠狠锉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弓箭手……呃,辣椒包投掷手,就位!”
“锣鼓队,准备!”
“其他人,抄家伙,躲好!”
陈野发布完最后一道命令,自己则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辣椒包”,爬上了那段最靠近城门的破城墙,眯着眼,望向那越来越近的、卷着杀气的烟尘。
“来吧,狗娘养的黑风寨,”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痞气和疯狂的弧度,“尝尝你陈爷爷特制的,‘漠北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