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马匪的兴奋劲儿,像一剂猛药,让整个云漠县亢奋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筋疲力尽的人们才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依旧弥漫着淡淡辛辣味的云漠县时,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流淌。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如同石缝里挣扎出的小草,变得前所未有地坚韧。人们走出低矮的土屋,相互打着招呼,脸上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自豪与期盼的神情。他们看向县衙或者说破庙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服和……依赖。
陈野是被饿醒的,也是被外面隐约的喧闹声吵醒的。他揉着依旧有些发涩(辣椒熏的)的眼睛,走出那间四处漏风的“卧室”,就看到赵虎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虽然眼圈发黑,但腰板挺得笔直,那条伤腿似乎都利索了不少。
“大人,您醒了!”赵虎的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百姓们……百姓们都在破庙那边等着呢!还有……那几个马匪俘虏,怎么处置?”
陈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急什么?天塌不下来。俘虏先关着,饿他们几顿,杀杀威风。走,先去会会咱们的‘客户’。”
来到破庙前,陈野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了一下。
人,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几乎全城能动弹的人都来了,黑压压一片,手里拿着的也不再仅仅是沙蒿根和零碎羊毛。有人提着编好的草鞋,有人拿着修补好的陶罐,有人甚至扛着几根还算直溜的木料,还有几个半大孩子提着用草绳穿起来的一串沙鼠……琳琅满目,虽然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却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看到陈野出来,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热切。
老王头率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估计是昨天侥幸没被马匪吓跑的),声音洪亮:“陈大人!托您的福,咱们打退了马匪!这是我昨天在城外下的套子套着的,献给大人打打牙祭!”
他这一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大人,这是我编的草席,您看看能不能换点饼?”
“我这儿有几个修补好的碗……”
“我男人会点泥瓦活,大人以后有啥要修补的,尽管吩咐!”
七嘴八舌,热情高涨。
陈野看着这景象,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经此一役,他在云漠县的威望算是初步立住了,而且,民心可用!
他抬手虚压了一下,等声音小下去,才笑着开口,依旧是那副市井腔调:“乡亲们的心意,我陈野心领了!这兔子……”他看了一眼那肥兔子,咽了口口水,强行移开目光,“这兔子就算了,老王头你自己留着吃,或者拿来换东西。咱们这‘集市’,既然开张了,就得讲规矩!”
他走到那块写着“以工代赈”的木牌前,用手拍了拍:“以前,咱们主要是用东西换饼,是为了活命。现在,马匪被打跑了,咱们不光要活命,还得把日子过起来!”
他指着众人手里的东西:“从今天起,咱们这集市,升级了!不仅可以拿东西换饼,也可以拿东西换别人的东西!比如,老王头你这只兔子,可以换饼,也可以换草席,换陶罐,甚至换别人帮你干一天活!只要双方愿意,怎么换都行!”
这话一出,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以物易物?这倒是新鲜!以前大家穷得叮当响,有什么好换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手里或多或少有了点东西,也有了点安全感,这心思自然就活络了。
“当然!”陈野补充道,“县衙的饼,照常兑换!标准不变!而且,以后还会根据大家拿来的东西和价值,推出更多的‘商品’,比如……更好的饼,或者别的什么有用的玩意儿!”
他这话给了大家极大的想象空间。
“赵虎!苏芽!”陈野招呼道,“维持好秩序!愿意换饼的,还来我这里登记兑换。愿意自己互相换东西的,就在旁边划块地方,自己谈,谈成了,我们县衙给你们做个见证,保证公平,谁也别想耍赖!”
“是!大人!”赵虎声音响亮,感觉自己这衙役当得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苏芽也用力点头,开始帮着整理大家拿来兑换的物品,进行分类。
集市瞬间热闹起来。有人用一把沙蒿根换了两块饼,心满意足;有人用一张硝制得不太好的兔子皮,跟人换了一个修补好的陶锅;还有人表示自己有力气,可以帮人修补屋顶,换一顿饭食或者一些羊毛……虽然交易的东西依旧简陋,但那种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烟火气,开始在这片破败的土地上重新升腾。
陈野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盘算得更远了。光是内部循环还不够,必须要有外部输入。那几匹缴获的战马和俘虏,就是突破口。
他叫过正在维持秩序的赵虎,低声吩咐:“挑两匹看起来最精神、没受伤的战马,喂点好料(其实就是多给点草料和水)。再把那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马匪俘虏,单独提出来,给他点水喝,别饿死了,我下午要问话。”
赵虎眼神一凛:“大人,您是想……”
陈野嘿嘿一笑,露出白牙:“黑风寨给咱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咱们不得好好‘谢谢’他们?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榨出点油水,或者……找到一条新的财路。”
他的目光越过热闹的集市,投向远方,那里是黑风寨老巢的方向,也是周扒皮黑水城的方向。
“周扒皮想掐死咱们,黑风寨想抢咱们?”陈野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老子偏要在这夹缝里,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漠北,该变变天了!”
破庙前的喧嚣,如同这个边陲小县重新擂响的战鼓,虽然微弱,却坚定地传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