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药物像冰冷的潮水拖拽着意识下沉。可那尖锐的恐惧,比任何抑制剂都更强大,硬生生刺破了昏沉的屏障。
我猛地睁开眼。
冰冷的医疗椅,仪器低沉的嗡鸣,屏幕幽蓝的光。还有……林深那双凝固着前所未有惊惧的眼睛。
“遗孤……还有备份。”
“高天骐……要完成它了。”
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刚刚复苏的神经。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次细微移动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和神经末梢残留的、抑制剂带来的细密刺痛。
“别动。”林深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但他转身操作主控台的动作,带上了一种近乎焦躁的迅疾。屏幕上的代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滚动。“你的生物指标还在危险区间。强行活动会加速基因崩解。”
基因崩解?
我的心狠狠一抽。
“刚才……那个信号……”我艰难地发声,喉咙干涩疼痛,“是谁?‘摇篮’又是什么?”
林深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背影僵硬。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是厌恶的情绪,“墨家最早期的元老之一,也是‘涅盘’计划的奠基人,秦博士。他负责‘遗孤’项目的生物序列编写。”
“他没死在爆炸里?”
“显然没有。而且,他落到了高天骐手里。”林深的语气冰冷,“高天骐逼他激活了备用序列。最后一块拼图……”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屏幕上刚刚解析出的一部分音频频谱图,那上面有一个极其微弱、被反复强调的干扰波段标记。
“……很可能是指你的活性基因样本。高天骐在爆炸前一定采集到了你的部分生物信息,哪怕只是皮毛,结合备用序列,也足够启动最终阶段了。”
我的血……?
一阵反胃感冲上来。我想起高天骐冰冷审视的眼神,想起那些针头,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扭曲的培养体……
“那‘摇篮’呢?!”我追问,那个词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深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只听得到机器散热片的嗡鸣和自己过快的心跳。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摇篮’……不是地方。是一个代号。”
他转过身,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是墨老太太为自己准备的、最终的‘容器’。”
我愣住了:“容器?”
“一具完美的、剔除了所有缺陷、融合了最优基因、可以通过‘意识桥接器’直接承载她全部记忆和人格的……空白躯壳。”林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遗孤’项目,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基因永生或者创造新人类。”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锐利得像是要剥开我的皮肉。
“它唯一的目的,就是筛选、培育、并准备好这具……最适合她的‘摇篮’。”
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我懂了。
所以林静语会被盯上,所以林家会遭遇灭顶之灾,所以我父母会被“意外”,所以我这个流着林家血脉、可能继承了某种特质的长房遗孤,会被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我不是意外。
我是被选中的。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墨老太太为自己物色的……一件衣服?!一个可以随时更换的皮囊?!
巨大的荒谬和恶寒让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那她现在死了……‘摇篮’……”我语无伦次。
“她死了,但‘摇篮’的程序已经被高天骐强行激活了。”林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极深的疲惫和警惕,“没有主体的意识注入,‘摇篮’会依照底层指令自行运转……它会本能地……寻找并同化最接近预设基因蓝本的活性源,来完成自身的‘完整’。”
最接近预设基因蓝本的活性源……
我的血冷透了。
是我。
高天骐要完成“遗孤”,不只是为了墨家的野心,更是为了……让那个被激活的“摇篮”,有一个可以融合的目标!
“所以……所以我现在……”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个正在活性化的、行走的基因库。一个对失控的‘摇篮’来说,最诱人的‘补完材料’。”林深的话残忍而直接,“高天骐一定在全力追踪你。而‘摇篮’……一旦它开始主动搜寻……”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主控台上,一个之前一直安静的、标记着特殊生物频率信号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安全屋的死寂!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同源生物信号迫近!】
【方位:正东,3.7公里,并持续接近!】
【信号特征匹配:‘摇篮’原型机!】
屏幕上,一个闪烁的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我们所在的废弃维修车间的方向直线冲来!
它来了!
林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快得带起了残影。
“该死!怎么这么快?!生物信号屏蔽为什么没起作用?!”他低吼着,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慌乱。
屏幕上的数据疯狂刷新。
【信号强度持续攀升!】
【预计接触时间:2分17秒!】
【警告:目标携带高强度生物诱导场!所有基于林氏基因的屏蔽手段效果正在衰减!】
“走!立刻!”林深猛地转身,一把将我从医疗椅上拽起来,完全不顾我的痛呼。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吓人。
他拖着我冲向安全屋的另一侧墙壁。那里看起来光滑无缝,但他伸手在某处一按,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黑暗、向下的应急通道。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从中涌出。
“下去!一直往前!别回头!”他将一个沉甸甸的、看起来像是强光手电筒的东西塞进我手里,但末端却有着复杂的接口和指示灯,“里面有应急电源和干扰器!能暂时扰乱它的追踪!”
“你呢?!”我抓住他的胳膊,恐惧让我指尖发麻。
“我引开它!”他语速极快,眼神决绝,“它的主要目标是你,但我的信号同样能造成干扰!必须有人拖住它!”
“不行!你会——”
“没有时间争论了!”他猛地推开我,力量之大让我直接跌进了黑暗的通道入口,“记住!活下去!找到‘零号病人’!”
“零号病人”?那又是什么?!
我还想再问,但头顶的入口已经迅速合拢,将林深最后那张苍白却坚定的脸,以及安全屋内刺耳的警报声,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包裹了我。
只有手里那个冰冷的“手电筒”,末端亮起一点微弱的、幽蓝的指示灯。
以及脚下,深不见底的、通往未知的阶梯。
还有……通道上方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令人心悸的……某种沉重物体高速摩擦地面的声音……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