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猛虎落陷爪牙伤,穷途末路叹凄凉。
昨日豪门今成土,半世忠心付大江。
幸有英雄伸义手,拨开云雾见晴光。
铁棒终归二龙主,再添虎翼震八荒。
话说那“铁棒”栾廷玉,带着仅存的七八名亲随,趁着夜色与火光的掩护,从祝家庄西门突围而出。
此时,他浑身浴血,盔甲破碎,胯下乌骓马也早已是大汗淋漓,喷着白沫。
回头望去,只见那经营了十数年的祝家庄,已是一片火海,喊杀声、哭嚎声、炮火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人间炼狱。
“祝家庄……完了。”栾廷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并非是为了那贪婪凉薄的祝家父子,而是为了自己这半生错付的忠心,为了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却惨死在自己人刀下的弟兄。
“师父!咱们往哪儿走?”阿福捂着流血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道。
栾廷玉茫然四顾。
往东?那是高俅的大军,去了就是送死。
往南?那是梁山泊,宋江与他有仇,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往北?那是京城方向,如今他背着“通匪反贼”的罪名,官府海捕文书一下,天下虽大,竟无他容身之地!
“为今之计。”栾廷玉苦涩地说道,“也只能投靠二龙山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前方的树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一队打着“高”字旗号的官军骑兵,如鬼魅般拦住了去路。
“在那儿!那就是反贼栾廷玉!”
“太尉有令!拿住栾廷玉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这队官军约有三五百人,个个如狼似虎,看到栾廷玉就像看到了移动的金山银山,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该死!高俅这老贼,竟然在此处也设了伏兵!”栾廷玉大怒,熟铜棍一摆,喝道:“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栾廷玉虽勇,但毕竟是强弩之末,再加上身边兄弟个个带伤,人数又处于绝对劣势,一时间险象环生。
“噗!”一名亲随替栾廷玉挡了一刀,惨叫着倒下。
“二狗子!”栾廷玉眼眶崩裂,一棍将那名官军砸得脑浆迸裂,但更多的官军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难道……我栾廷玉今日就要命丧于此?”栾廷玉心中绝望,手中熟铜棍越舞越慢,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那令人厌恶的嚣张笑声。
“哈哈哈!栾廷玉!你跑不了了!”
栾廷玉回头一看,只见祝彪和祝龙带着百十名残兵败将,竟然也从西门逃了出来,正朝着这边冲来。
这祝家兄弟也是命大,在乱军中竟然杀出了一条生路。
此时见到栾廷玉被官军围困,祝彪非但没有丝毫“同仇敌忾”的意思,反而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大哥!你看!那是官军!”祝彪指着前方的官军大喊,“咱们把栾廷玉献给官军,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保住一条性命!”
祝龙一听,也是眼睛一亮:“三弟说得对!都是这老东西害了咱们!把他交出去!”
这两人为了活命,竟然无耻到了极点,不想着怎么逃命,反而还要在这个时候对栾廷玉落井下石!
“栾廷玉!你这反贼!纳命来!”祝彪大喝一声,挺枪便刺,竟然是想和官军一起夹击栾廷玉!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栾廷玉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人心竟然可以黑到这种地步!
前有官军重围,后有旧主背刺。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罢罢罢!今日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们这群畜生垫背!”栾廷玉彻底疯狂了,他不顾身后的官军,猛地调转马头,熟铜棍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砸向祝彪。
就在这英雄末路、生死一瞬之时——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紧接着,西面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山坡上,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面巨大的黑底红字战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秦”字!
“谁敢动我二龙山看中的人!”一声暴喝,如平地焦雷,滚滚而来。
只见一员猛将,骑着赤炭火龙驹,手提“碎山”狼牙棒,一马当先,如同一团烈火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在他身后,两千二龙山精骑,个个黑盔黑甲,杀气腾腾,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
正是“霹雳火”秦明!
“二龙山的人马?!”官军和祝家兄弟同时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几十里外的二龙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祝彪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秦明哪里跟他们废话?他一挥狼牙棒,吼道:“儿郎们!给我杀!那个穿红袍的小白脸留给我,其他人,一个不留!”
“杀啊——!”二龙山铁骑如猛虎下山,瞬间冲入了战场。
那些官军原本正围攻栾廷玉,哪里料到会有这般变故?
再加上他们本就是步兵为主,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骑兵冲锋,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秦明更是一马当先,直奔祝彪而去。
“小畜生!爷爷等你多时了!”秦明眼中凶光毕露。
前两次为了演戏,他憋屈得要死,这次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杀一场了!
“秦……秦明?!”祝彪见是秦明,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跑。
“哪里跑!”秦明哪里肯放过他?赤炭火龙驹脚力极快,几个呼吸间便追到了祝彪身后。
“着打!”秦明大喝一声,手中“碎山”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下。
祝彪慌忙举枪招架。
“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混铁点钢枪竟被狼牙棒生生砸断!
狼牙棒去势不减,重重地砸在了祝彪的后背上。
“噗——!”祝彪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三弟!”祝龙见状大骇,想要逃跑,却被乱军裹挟,不知被谁一刀砍翻在地,瞬间被无数马蹄踏成了肉泥。
祝家庄最后的希望,就这样彻底破灭了。
而另一边,栾廷玉看着这如神兵天降般的二龙山人马,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官军被砍瓜切菜般屠杀,看着那个背叛他的祝彪被一棒打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们……是来救我的?”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秦明已经杀散了周围的官军,策马来到了栾廷玉面前。
“栾教师!别来无恙啊!”秦明勒住战马,将那柄沾满鲜血的狼牙棒往得胜钩上一挂,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秦……秦将军?”栾廷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特意来救我的?”
“那是自然!”秦明大声道,“我家主公神机妙算,早就料到祝朝奉那老贼容不下你,更料到高俅会趁火打劫。所以特命俺在此接应,说是绝不能让忠良义士寒了心,更不能让英雄豪杰流了血!”
听到“绝不能让忠良义士寒了心”这几个字,栾廷玉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祝家父子的猜忌陷害,想起了高俅的残暴无道,再看看眼前这为了救他不惜得罪朝廷大军的二龙山好汉。
两相对比,何止云泥?
“主公……武寨主他……他真乃神人也!”栾廷玉哽咽难言。
“此地不宜久留!”秦明看了一眼远处越来越多的火光,知道高俅的大军主力正在赶来,“栾教师,快随我走!主公还在山上备好了庆功酒,等着给你接风呢!”
“走!”栾廷玉再无犹豫,一抹眼泪,对着身后仅存的几名亲随喝道:“弟兄们!咱们这条命,是二龙山给的!从今往后,咱们就跟着武寨主干了!”
“愿随教师!愿投二龙山!”
一行人汇合一处,在秦明的掩护下,迅速脱离了战场,向着二龙山方向疾驰而去。
……
二龙山,聚义厅。
此时已是东方大白。
武松一身戎装,站在厅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山下蜿蜒而来的火龙。
“回来了!”身旁的鲁智深、杨志等人也是一脸喜色。
不一时,秦明带着栾廷玉等人来到了厅前。
栾廷玉翻身下马,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快步走到武松面前,“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罪将栾廷玉,叩见主公!”
这一跪,跪得心悦诚服,跪得死心塌地。
“栾教师快快请起!”武松连忙上前,双手扶起栾廷玉,看着他那一身血污和憔悴的面容,动情地说道:“栾教师受苦了!是武松来迟,让你受惊了!”
栾廷玉抬起头,虎目含泪:“主公言重了!若非主公神机妙算,派秦将军相救,栾某此刻早已是乱军中的一具枯骨!祝家无义,高俅无道,天下之大,竟只有这二龙山,才是栾某的容身之地!”
“从今往后,栾廷玉这条命,就是主公的!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主公一句话,栾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好!”武松重重地拍了拍栾廷玉的肩膀,大笑道,“我有栾教师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何惧那高俅老贼?”
“来人!设宴!为栾教师压惊!为我二龙山再添一员虎将贺喜!”
“贺喜主公!贺喜栾教师!”堂下众将齐声高呼,声震屋瓦。
这一刻,二龙山的声势达到了顶峰。
收服了栾廷玉,不仅意味着二龙山多了一员五虎级别的猛将,更意味着独龙冈这颗钉子被彻底拔除,二龙山的势力范围进一步扩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武松的“仁义”之名,随着救下栾廷玉这件事,必将传遍江湖,让更多像栾廷玉这样怀才不遇、被逼无奈的好汉心向往之。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
栾廷玉换上了一身新衣,虽然伤势未愈,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端着酒杯,敬了武松,又敬了秦明、鲁智深等人,彻底融入了这个新的集体。
酒过三巡,武松放下酒杯,面色微凝,看向栾廷玉:“栾教师,如今祝家庄已灭,独龙冈已成废墟。那高俅老贼虽然暂时退去,但必不甘心。依你之见,他下一步会如何行事?”
栾廷玉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正色道:“主公,属下在祝家庄时,曾听闻高俅军中有不少精通地利的幕僚。如今祝家庄已毁,陆路失去了依托,且有我二龙山重兵把守。高俅若想强攻陆路,势必损兵折将,且旷日持久。”
“他此番出征,皇帝给了死命令,要速战速决。以属下对高俅那贪生怕死又急于求成的性格推断,他定然不敢再走这凶险万分的陆路。”
武松嘴角微扬:“那他会走哪里?”
栾廷玉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一条线:“水路!”
“高俅带来了神机营,拥有强大的火炮优势。他若改走水路,利用战船和火炮,直接从水面突进梁山泊,便可避开我二龙山的锋芒,直捣宋江的老巢!”
“而且……”栾廷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属下听说,梁山水军头领李俊、三阮等人早已出走。如今梁山水寨空虚,根本无力抵挡高俅的水师。这对高俅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软柿子!”
“哈哈哈哈!”武松与闻焕章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栾教师果然见识不凡!”武松赞道,“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我们费尽心机,打祝家庄,除了要得到你这员虎将,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逼高俅下水!”
栾廷玉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中对武松的敬佩更是如滔滔江水。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主公的算计之中!
从诈败诱敌,到离间计,再到如今的逼敌改道,这一环扣一环,简直是天衣无缝!
“主公真乃神人也!”栾廷玉由衷赞叹。
武松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目光深邃而坚定。
“高俅既然喜欢水,那就让他去水里玩玩吧。那梁山泊的水,虽然少了真龙,但用来淹死几只旱鸭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传令下去!”武松猛地转身,声音铿锵有力。
“命人在独龙冈一带大张旗鼓,修筑工事,摆出一副要与高俅决战陆路的姿态!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我们要把高俅最后一点走陆路的念头,也给他彻底掐灭!”
“是!”众将轰然应诺。
随着武松的一声令下,二龙山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再次全速运转起来。
而在几十里外的高俅大营中,看着祝家庄的废墟和前方“重兵把守”的险关,高俅终于做出了那个武松期待已久的决定。
一场决定梁山泊命运的大战,即将在那八百里水泊之上,拉开帷幕。
正是:猛虎归山添翼飞,奸臣丧胆路难为。此时方显英雄策,祸水东引向水隈。
欲知高俅如何改走水路?那早已是惊弓之鸟的宋江又将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