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一点地没有种完。
在周围逛了一圈,故事也没讲完。
江河等人拿着锄头,去地里把剩下的活干了,一边干活,一边讲故事。
在故事中,【我】已经麻木了,对她这种热情的感知力,【我】只感觉到一种病态。尽管出于责任心,【我】仍旧帮助她,但是【我】很想摆脱她。
在夜里的时候,她催促【我】去看月亮,去看不同时间段的月亮。
【我】真的有点烦了。于是,【我】做了一个随意的举动,把眼睛留下。
既然她喜欢看,那就让她自己去看。
故事讲到这里,薛落和孙培青,完全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能够理解【我】的心理状态,而不能理解那种病态,究竟因为什么发生?
这也正是故事的下半段要说的。这下半段从太阳开始——第二天早上,下雨了,她没有等到太阳——这重要吗?对于【我】,这当然不重要,太阳每天都升起,今天看不到,明天早起一点,也就能看到了。但她却近乎崩溃。
这种崩溃,让【我】感到非常疑惑,在之后也惦记着。
【我】开始追问,她到底看没看到她渴望的太阳?她究竟是谁?
她是一个领航员,不是飞往太空中的领航员,而是一个潜入地球深处的领航员。这是一次探险,虽然准备充分,但还是出了问题,她所在的落日六号陷入了地心,如果死了也就算了,偏偏舱体并未损毁,还有十平方米的地心世界供他们生存。
落日六号上的研究人员开始崩溃,一天,一个地质工程师打开了绝热门……
那次事故之后,落日六号就剩下她一个人。
而那次【我】带上她的眼睛,就是她最后一次感受这个世界;【我】想起,【我】把她的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旅行包里的那一幕,那是一次告别。所以,【那个没有日出的细雨蒙蒙的草原早晨,竟是她最后看到的地面世界。】
忽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薛落与孙培青也明白了一切。
薛落说:“所以这是她与世间最后的告别?”
孙培青说:“就这么被……哎,她为什么不提前说。”
薛落回答孙培青,“不知道,才有真实的感受,如果故事中的【我】知道一切,可能会带着一种可怜与凄苦看着她,而不是像正常人一样陪伴她。你不觉得,故事里的【我】太正常了吗?几乎就是每个人面对那种情况的下意识的反应。”
孙培青点头,委屈地说:“所以,她在给每一个人告别,唉,这故事。”
江河轻声问:“你们觉得这是告别?”
薛落说:“不然呢,难道还有人能把她救出来?”
如果救出来,故事就变了。
江河说:“也是告别,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告别,她并没有选择自杀。她们去地下室带着任务去的,虽然只剩她一个人,她仍旧决定努力工作和生活。将来有一天,或许有人能够找到她,看到她留下的资料……”
薛落的泪水溢出眼眶,“她肯定比我坚强。”
孙培青用力点头,“正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情,才能如此坚强。”
以后【我】无论去往什么地方,总会带着她的眼睛,去看身边的一切,想象她也能看到,【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江河平静地讲完最后一句话,【有一个想法安慰着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离她都不会再远了。】
从对跖点踏出的每一步,都离家更近;
从地球表面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到地心同样的距离。
【我】跟她保持着同样的距离,遥不可及,却又似乎能感同身受。
面对这个看了很多遍的故事,江河其实已经感觉到,【她】代表了死亡。死亡,葬于地下,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正常人平常的每一天,都是【她】遥不可及的。
想到了这里,江河心中唏嘘多过感同身受。
但他也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情感受到故事中细节的冲击,多震撼?!
所以,他能够理解薛落和孙培青的情绪。这时一转身,他发现摄影师也在偷偷抹眼泪。如果他的目光能走得更远,看到导演组,每个人都热泪盈眶。
江河低下头,轻轻一叹,继续干活,而不去打扰他们所有人。
薛落和孙培青蹲下去,看路边的花,花旁边的草,草上的露珠,饮露的蝴蝶,蝴蝶扇动的一缕风,风吹动的一枝柳,柳树上的一只鸟,鸟的叽叽喳喳,吵到路过的虫子——江河挥动锄头,吧唧,一只虫子跟随土地搬了家……
她们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江河把活都干完,叫她们一起回去。
薛落说:“江河,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江河歪了歪头,“重要吗?”
薛落点头,“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河说:“可她没有告诉【我】。”
薛落身上一轻,叹了口气。
孙培青说:“就算她没告诉【我】,事后,【我】也去打听了。”
薛落微笑,“对啊,【我】是知道的。”
江河说:“你知道,你说她叫什么?”
薛落瞪大眼,忽然拉住江河的衣领,质问道:“说,你是不是没编好?”
导演组,康子怡带头鼓掌,随即爆发热烈的掌声。
【干得漂亮。】他们称赞薛落。
江河微微无语,暗自埋怨刘慈欣。
应该让刘慈欣说,是不是没编好?
但实际上,她可以指任何人。
那个故事很完整,没有名字,也是完整的一部分。
但无数人还是想知道,【她是谁?】
江河说:“你不觉得,我们该吃晚饭了吗?”
孙培青说:“我可以少吃一顿。”
薛落也说:“我也可以少吃一点。”
江河说:“你们吃的还不够少。”
她的名字,藏在另一个故事里,那个故事名叫《地球大炮》!
地球大炮是一个灾祸,也是伟大的事业。而《带上她的眼睛》里的【她】,名字叫沈静,她是疯狂科学家沈渊的女儿——沈渊啊,既是深渊的同音词,也是申冤的同音词。沈渊在地球上挖了一条贯通漠河和南极的隧道,一度制造出巨大的灾难,被所有人痛恨;但很多年后,沈渊最后的成果变成地球大炮,往太空发射东西。
让人倍感安慰的是,第一个为沈渊申冤的人,是他的父亲沈华北。而沈渊的最后,在与自己的女儿单向联系中度过,相信【她】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