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搭不好,看起来是一堆问题。搭好了,全是趣味。
等节目组确定下班,只留下两个帐篷客厅的摄像头,薛落给江雪发视频,里里外外展示帐篷。晚上睡睡袋,里面放着两个热水袋,抱着一个,脚踩一个,热乎。
薛落裹得严严实实往旁边看,黑黑的,只有一个虚影。若是恍然间看到这个,真的很想鬼。但是今天,薛落特别踏实,心放在肚子里。
黑暗中,薛落说:“老公,睡不着,我想听个故事。”
江河说:“听什么故事?”
薛落说:“随便,温情点就好。”
江河哼笑,“那给你讲一个拯救世界的故事。”
薛落说:“好,别太长。”
江河说:“很短,它叫《命运》。”
这是刘慈欣的小说《命运》,很短。故事一开始,主角夫妇俩坐着飞船,进行时空跃迁,结果在距地球180万公里处发现一颗直径10公里的小行星,轨道与地球相交。面对地球将要毁灭,他们仿佛在噩梦中,必须得做点什么。
在联系地球未果后,他们用飞船发动机撞击小行星,使其变轨。??
他们成了地球的救世主。
薛落听到这,感觉无聊,说:“就这样?”
江河说:“你还要继续听?”
薛落说:“还有吗?”
江河说:“当然,还有两段。”
《命运》的故事在主角成为救世主后骤然反转。
就在主角夫妇返回地球时,却惊恐地发现地球上的大陆都变成了从未见过的模样。原来他们在时空跃迁时误入虫洞,穿越至白垩纪。他们撞击的小行星,正是导致恐龙灭绝的天体,其轨道改变使恐龙存活。??他们拯救的不是人,是恐龙。
薛落吓了一跳,“如果恐龙还存在,人类呢?”
这是个好问题。在故事里,整个世界反转。
在主角夫妇返回原时空,发现恐龙已进化成高等文明,建立城市与宗教。人类沦为食物或动物园展品,失去统治地位。??微小行动颠覆文明轨迹。
最后,刘慈欣留下一个开放性结局。在恐龙的文明世界,撞击小行星轨道的神秘力量是它们的救世主,所有恐龙都崇拜他们。
这个时候,主角夫妇暴露他们恐龙的救世主身份,故事到此结束。
薛落问道:“然后呢?”
江河说:“这个故事就到这里。”
薛落说:“你讲睡前故事,还搞开放性结局?”
江河打了个哈欠,“不然呢?如果现在有一只恐龙冒出来,突然开口说,地球是属于它们的,人类欠它们一整个地球。你会怎么做?”
薛落迟疑道:“肯定弄死它。那你就说,直接弄死它不就得了。”
江河说:“我觉得,你太乐观了。”
薛落更不理解,“我乐观?”
都弄死了,还叫乐观。
那若悲观起来,又会如何?
江河说:“如果那对夫妇向恐龙证明了他们拯救了世界,证明了人类有能力统治整个地球,那么恐龙将别无选择。在种族生存面前,他们必须做那样的选择。”
“毁灭,人类?”薛落也想到了,“所以故事的结局是大屠杀?”
江河说:“我瞎说。故事是开放式结局。”
薛落沉默了,黑夜中思索良久,忽然晃醒快睡着的江河,说:“我想到一个结局。那个世界的人类很清楚恐龙会如何选择?如果他们更早意识到,恐龙会毁灭人类,他们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先一步杀了那对夫妇。”
江河黑暗中发愣,“有意思。”
薛落说:“鉴于人类知道自己曾经统治地球,他们的心中会生出反抗意志。他们会团结在一起,想办法反抗恐龙的统治,我相信,他们会打出一片天。”
江河心中生出无限感慨,“这故事虽叫命运,但我命由我不由天。”
薛落喜欢这个结局,恍然睡了过去。
节目组的摄像头24小时开着,一直有值夜班的人。
他们讲故事的段落,被值夜班的人剪下来,作为素材。
等到第二天专家组上班,终于听到了这份素材,一开始只觉得普通流俗,越听越震惊,听到开放性结局,以及江河对后续剧情的设想,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评价。直到听到薛落的另一个结局,他们忽然开心。
周女士称赞道:“漂亮。”
刘教授说:“他们再次共鸣。江河在画龙,而薛骆为龙点睛。”
他们的评论,已经忽略了感情因素。节目组不得不提醒,将他们拉入正轨。
周女士于是换了个方向说:“讲故事的人需要倾听,这很重要。薛骆晚上需要听一个温情的故事,江河虽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要求,但还是讲了。跑了题,故事却不错。这说明薛骆有包容心,能够包容江河的错误。江河讲故事,薛落倾听,并且为故事添了一个如此完美的结局,这对讲故事的人无疑是一种奖赏。”
她几乎完全站在薛落一边解读,为女子说话。
刘教授于是说:“讲故事不是命题作文,如果江河真的只顾着温情,他的故事能讲那么好吗?故事不好听,再温情,也不会让人喜欢。人在社会上,首先要保持自我。”
周女士说:“他们是在谈情,不是在社会上交朋友,不是拜把子。”
刘教授反对,“最好的夫妻关系,首先是朋友关系。”
周女士说:“我不同意,夫妻离婚,能做朋友的少之又少。”
刘教授却说:“做不好朋友才离婚的。”
可这个节目并不是让他们来吵架的,他们吵架,哪比得上嘉宾吵架?光顾着看他们辩论,只会占用节目焦点——在节目组的安排中,他们应该是工具人。
所以早饭之后,他们直接被分开,各自总结自己的观点,提出自己的建议。
江河和薛落并不知道专家组怎么说,太阳高照,他们慵懒的醒来,去别墅里洗漱和化妆,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其他两组嘉宾——其中一个女嘉宾正在哭泣。
江河和另一组嘉宾互相介绍。
男的那个叫周凯,三十七八岁,是个知名画家,有点内向。
女的叫王梦荷,很漂亮,是个电视剧演员。
江河小声问:“那他俩呢?”
才刚问呢,正在哭的女嘉宾似乎听到了,看了过来,哭声更响了。
她说:“你们不要凝视我。”
江河被整懵了,看向周凯和王梦荷。
他俩齐刷刷的点头——昨天,他们已经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