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拄着拐杖，跟着那位面色严肃的警官走进了警局内部。
他被带进了一间标准的审讯室，房间不大，黑黢黢的，只有桌子正上方悬挂着一盏惨白的台灯，灯光刺眼，将桌面一小块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却让房间的其他角落显得更加幽深。
带他进来的警官——对方自我介绍姓王——在他对面坐下，
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啪”地一声平铺在桌面上，动作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利落。
他取出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抬眼看着王杰，灯光从他上方打下，在他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全部的眼神。
“姓名。”王警官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太多情绪。
“王杰。”
“说说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先动的手？”王警官笔尖悬在纸上，准备记录。
王杰深吸一口气，早在之前为了直播打赏面对各种奇葩观众时练就的厚脸皮和应变能力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些许后怕和委屈，语气却尽量保持清晰：
“警官，我叫王杰。事情是这样的，我今天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突然就发现自己好像被人尾随了。
我挺害怕的，就故意绕了路，结果那个人一直跟着我。后来他追上我，抓住我肩膀，亲口跟我说，他是在一个叫‘揍了吗’的软件上接的单，专门来……来揍我一顿的。”
他顿了顿，偷瞄了一眼王警官，见对方仍在记录，继续用那种带着点惊魂未定的语气说道：“我当时吓坏了！他又说他是什么退凡境十重的高手，境界比我高出太多太多了。
，我怕极了，怕他真的要打我，甚至打断我的腿……我情急之下，就……就下意识反击了。
我当时太害怕，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力度，只想着用尽全力攻击他，最好能一下子限制住他的行动，我才有机会跑掉……”
他这套说辞，七分真三分演，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极端恐惧下被迫自卫、且因实力“悬殊”而不得不拼尽全力的受害者形象。
王警官低着头，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灯光下，他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愕和怀疑，目光锐利地盯在王杰脸上：
“等等！你说什么？他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他声音都拔高了一点，
“这不对吧！档案显示你只是支架境的高中生！一个支架境，能把一个退凡境十重武者的骨头打断？！还是多处粉碎性骨折！”
王杰迎着那明显写着“你逗我玩呢”的目光，心里有点无奈，但脸上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悠悠地吐出一句：“侥幸，侥幸而已……”
“侥幸？”王警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对这个解释极度不满意。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一下子变得胶着起来。
王警官仿佛化身人形测谎仪，一连抛出了十几个角度刁钻的问题：
“他怎么抓住你肩膀的？具体什么姿势？”
“你用哪只手动的手？怎么发的力？”
“你踢他腿的时候，用什么部位接触的？”
“你一个支架境，是怎么判断出能攻击到他那个位置的？”
“你所谓的‘用尽全力’，有没有使用什么特殊的发力技巧或者武器？”
“你之前是否系统地学习过格斗？”
……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王杰一开始还能对答如流，尽量圆上自己的说辞，但问到后面，他也有些火气了。
怎么着？支架境打退凡境，就一定是天方夜谭吗？
我就不能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天才？骨骼清奇？力大无穷？怎么我说实话就没人信呢！
问到最后一个关于“是否服用违禁药物增强力量”的问题时，王杰终于是彻底没招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往后一瘫，靠在了冰冷的椅背上，有气无力地对着还在奋笔疾书的王警官说道：
“警官……你要实在不信，等他醒了，你直接当面问他好不好？事实就是他先动的手，我反击，然后他就那样了。
别在这翻来覆去地折磨我了，行吗？”
王警官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停下了笔。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审视、怀疑和觉得荒诞的古怪笑容，看着王杰：
“小伙子，不是我不信你。常识告诉我们，支架境打退凡境，以下伐上，就算能侥幸占到点便宜，受伤的也绝对应该是境界低的一方！你看看你自己，除了你原本就有的腿伤，你全身上下，有哪里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的样子？连点擦伤都没有！”
他看着王杰那副连汗都没出多少的轻松模样，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
王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得，跟常识杠上了，没辙。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接下来无论王警官再问什么，他都用“嗯”、“啊”、“是吧”、“可能吧”之类的词语敷衍了事，眼神放空，开始神游天外。
审讯室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台灯发出的细微电流声。
也没过多久，或许十几分钟，或许更短。
“哐当”一声，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同样制服，但看起来更年轻些的警官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诧。
他快步走到王警官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随着李警官的叙述，王杰清晰地看到，王警官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彩起来
从最初的疑惑，到惊愕，再到彻底的不可置信，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扭头又仔细打量了王杰一遍，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良久，王警官才缓缓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王杰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没有了怀疑，只剩下一种看待“非人”怪物般的惊奇和探究。
“你小子……”王警官的声音带着点干涩，“还真他妈是你给他打折的啊？！”
王杰眨了眨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王警官似乎消化了一下这个颠覆他认知的事实，眼神闪烁了几下，突然开口，语气变得热切了许多：“王杰同学，是吧？好！打得好！对付这种社会渣滓，就该这样！
有没有兴趣，等高中毕业后来我们警局？只要你将来能考上本科，就能走我们警局的直属人才通道！别的不敢说，未来直到第六境的所有功法，局里资源任你挑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王杰心里先是下意识一喜。
体制内？稳定？功法资源？听起来不错啊！但他转念一想，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一个限制词——“直到第六境”。
为何只有第六境？
他想也没想，脱口就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王警官，为什么只能是第六境？后面的功法呢？”
王警官听到这话，脸上的热切稍稍褪去，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唉，看来你是个有更大志向的。
我也不瞒你，我们这种执法人员，只要进入体制内，凭借贡献，确实能一路畅通无阻地修炼到第六境‘领域境’。但再往后的第七、第八、第九，乃至传说中的第十境功法……就不是我们执法系统能够接触和修炼的了。那属于更高的层次，被严格管控着。”
他看向王杰，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提醒，也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王同学，如果你将来真想冲击那更高的境界，那么，考研、读博，进入顶尖的学术研究机构，才是你该走的路。不过……”
王警官莫名地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萧索：
“算了，有些事，说了你现在也不懂。总之，如果你未来的某一天，改变主意，想要一份安稳，想要为维护秩序出力，随时可以去执法网的公开招聘页面报名参考。”
他似乎因为这个话题情绪低落了许多，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证据确凿（黑衣男醒后的口供与王杰基本一致，确认是故意伤害未遂，王杰属正当防卫），自然也没理由再扣着王杰。
很快，流程走完，王杰在一众警察或好奇、或惊叹、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拄着拐杖，略显尴尬地离开了警局。
站在警局门口，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王杰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不存在的表，心里估摸了一下，应该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联想到昨天晚上八点就几乎黑透、寂静无声的街道，王杰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普遍作息极早。
自己这么晚还没回家，这个世界的母亲，会不会已经急坏了？
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暖意又有点忐忑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他不敢再多耽搁，拄起拐杖，朝着家的方向，再次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