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穿着相似的衣服来到堂屋的时候,钱有粮围着三个人转了半天,还用手摸了摸毛线,最后眼睛盯着钱多多。
钱多多被钱有粮盯的心里有点发毛,往张秀兰身后躲了躲,“大哥你可别看我,钱花光了,没有毛线了。”。
“谁跟你要毛线了,我就是在看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一会儿走出去,你仨成一家了。”,钱有粮这话说的倒是有趣。
“咋了,你妹妹孝顺的。”,张秀兰笑着拍拍钱有粮的肩膀。
“娘,您这偏心可都写在脸上了。”钱有粮笑嘻嘻地缩回手,转头看向李悦,“媳妇儿,瞧见没?等咱娃出来,也得让多多给安排上这么一身。”
李悦抿嘴笑着点头,手轻轻搭在小腹上。
钱铁柱的目光也随之落过去,虽然没说话,但嘴角的弧度又柔和了几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气氤氲中,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钱多多从张秀兰的身后探出脑袋,笑呵呵的说道,“行啊,大哥,到时候我给侄子侄女也准备一身。”。
随后钱多多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是大哥,你到时候得给我报销哈。”。
钱有粮差点把嘴里的水吐出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那我可不给你报销,你给你侄子侄女的,咋给你报销。”,随后眼睛转了转,“要不你和爹娘身上这身我给你报销了吧。”。
“你想得美,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才不要带上你呢。”,钱多多叉着腰说道。
这边中午餐桌上的饭菜还挺丰盛的,在毛主席像前面供上碗菜以后,一家人坐在桌子上,热热闹闹的吃起来饭。
等到午饭过后,张秀兰和钱铁柱两个人手挽着手出去,去村里逛街了,别看毛衣是穿在棉服里边的,可是这见到朋友啊就开始炫耀。
等到钱多多下午出门的时候,村里打量她的目光,那叫一个奇怪,钱多多本来还有些奇怪,直到看见隔壁的梨花婶子。
梨花婶子看到钱多多满脸疑惑,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一下,又是羡慕又是好笑的说道,“你爹娘下午可把村里逛一个遍儿了,逮谁都说,你给买的毛线织的毛衣,还解开俩扣子给我们看。”。
钱多多腾一下子脸就红了,整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衣角。
结果梨花婶子还是没放过她,拉着她的手继续说,“你娘还说‘这丫头,自己工资才几个钱,全惦记着我们了。非说现在有钱没票也白搭,不如换成实在东西穿身上暖和。’”。
梨花婶子学着张秀兰的模样,夹着嗓子说道,钱多多在旁边听的头都快垂到了地上,等梨花婶子一松手,就钻回了家里,一下午说啥也不肯出来。
钱有粮看到刚出去的妹妹,没一会儿就回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不是说出去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哥,出不去了,咱爹娘在村里炫耀一圈了,这会儿出去逮谁,谁都盯着我瞧。”,钱多多说完钻在屋里不肯出来。
钱有粮对这个倒是很有心理准备,之前多多买的衬衫,他带回来用的,基本上不过线的爹娘都出去炫耀了一圈。
一直到了傍晚,张秀兰才心满意足地拉着钱铁柱回屋,看到兄弟姐妹两个脸上的笑容特别的真实。
这过年期间,无论是走亲戚还是串门,两个人总是穿着那身毛衣,有意识无意识的给大家展示一圈。
钱满满回门那天,吃饭的时候,俩人还专门让钱多多也穿上了马甲,三个人坐在前面,光说这毛线说了好一会儿。
钱满满和钱多多在饭桌子上对视一眼,一句话也不敢插嘴,直到张秀兰嘴渴停下来喝水,才肯定的夸赞着。
等到开学的时候,钱多多看着报纸上传来的各种哀悼信息,心情也是有些低落,过年的喜气早就已经散完了。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从报纸上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
学校里一遍一遍组织着各种哀悼会,在广播里念着各种哀悼词,钱多多摸着身上那件马甲,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当信息传到周边的时候,钱铁柱和张秀兰也收起了毛衣,不再刻意的在村里各种炫耀,一瞬间,这种过年的气氛就直接消失了。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钱多多,只能按耐住心里的忐忑,谨慎小心的教学,后边又接二连三的传来各种哀悼讯息,钱多多更是精神恍惚。
直到这一年的10月份,那份喜讯传遍了大江南北,像是惊雷,撕破了沉默,又仿佛一阵春风,吹散人们心头的阴霾与惶恐。
消息是先从公社的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激昂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和灰扑扑的村庄上空回荡。
钱多多正在教室里上课,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和欢呼,粉笔停顿在了黑板上。
下课铃一响,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教室。校园里已经沸腾了,老师们聚在一起,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激动,学生们虽然懵懂,却也感染了那份冲破压抑的喜悦,奔跑着,叫喊着。
“真的?……是真的?!”有人反复确认,声音颤抖。
“广播里说的!千真万确!”回答的人斩钉截铁,眼圈却红了。
钱多多站在欢闹的人群边上,心跳的又快又重,耳朵里似乎在嗡嗡作响。
周末,钱多多迫不及待的回到家里,张秀兰和钱铁柱仍旧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但是嘴里却哼着小调,没有往日的沉闷。
钱多多冲进杂物间,掀开了那块地砖,小心的从里面取出深埋已久的木箱子。
木箱子不大,却沉甸甸的,打开以后,里面是用报纸包裹好的各种书籍,钱多多小心的撕开报纸,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书本。
“终于等到了。”,钱多多抱着书本,来到院子里,看着阳光洒满院子。
钱铁柱和张秀兰看着钱多多抱着东西出来,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不由得也随着钱多多一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