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颠倒世界
第二章：甜蜜规则
自称“寻”的男人站在那里，风衣下摆被一阵不自然的风轻轻掀起。他的笑容无可挑剔，但沈清辞注意到他站立时重心的细微变化——太过完美，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角度。
“守护者？”陆承向前半步，身体依然保持着防御姿态，“这是什么意思？”
寻的目光终于从沈清辞身上移开，温和地看向陆承：“意思是，我能帮助你们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毕竟...”他的视线扫过惊魂未定的林蔓和面无表情的苏芮，“不是每个访客都能适应这里的规则。”
“规则就是‘心之所想’？”苏芮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会直接响应我们的思维活动？”
“很敏锐。”寻赞许地点头，右手轻轻一挥——沈清辞注意到他使用的是右手，在这个颠倒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但不仅仅是响应，更像是...一种共鸣。你们的渴望、恐惧、记忆，都会在这里找到具象化的形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林蔓突然小声惊呼。她刚才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希望有个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下一秒，他们身旁就出现了一张公园长椅，木质崭新得像是刚刚上过漆。
“控制你们的思维。”寻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这是在这里生存的第一课。越强烈的情绪，越容易引来...不受欢迎的具象化。”
沈清辞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幅画的构图：“那么，你又是如何出现的？是因为我们刚才‘需要’帮助吗？”
寻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沈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不，我不是因为你们的‘需要’而出现的。我一直在这里，只是恰好遇见了你们。”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在大街上思考，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团队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承的眉头依然紧锁，苏芮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林蔓则明显对这个提议感到安心——她脸上的紧张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带路吧。”沈清辞简洁地说。
寻微笑着转身，风衣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沈清辞注意到他行走的姿势——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舞台动作。
他们跟着寻穿过几条街道，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怪异。一栋大楼的窗户里飘出彩色的泡泡，那是某个孩子曾经的梦想；一个街角不断重复着婚礼的场景，新娘的脸却总是在变化；还有一个公园里的秋千自己在晃动，上面却空无一人。
“这些都是...”林蔓小声问。
“过去的回声。”寻头也不回地说，“曾经到访这里的‘客人’们留下的强烈情感印记。有些美好，有些...”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就在这时，苏芮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路边一个不断变换外形的建筑。它时而是一座图书馆，时而变成一座监狱，最后定格在一间布满监控器的房间。
“那是我的...”苏芮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我小时候待过的实验室。”
寻转过身，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苏小姐，请控制你的回忆。在这里，回忆不仅仅是回忆。”
苏芮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个建筑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了。
沈清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世界比表面看上去要危险得多——它不仅仅响应即时的欲望，还会挖掘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和情感。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们来到一栋外观朴素的公寓楼前。与周围那些风格夸张的建筑相比，它显得格外正常——如果不考虑它所有的门窗都是左右颠倒的话。
“这里是我的住所，也是这片区域少数几个‘稳定’的地方之一。”寻解释道，用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门——沈清辞注意到，他开锁的动作是逆时针旋转的。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与外部世界的颠倒混乱不同，公寓内部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文字是正的，家具摆放符合常理，甚至连墙上的挂画都没有丝毫扭曲。
“这里...”林蔓惊喜地环顾四周，“这里是正常的！”
“一个小小的庇护所。”寻微笑着说，“我花费了不少力气才维持住这里的稳定。在这里，你们可以暂时放松，不用担心思维会不受控制地具象化。”
他引导他们走进客厅，沙发柔软舒适，茶几上甚至已经摆好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和几个茶杯。
陆承警惕地检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苏芮则径直走到书架前，翻阅着上面的书籍——全部都是正常的、可以阅读的文字。
沈清辞没有坐下，她的目光落在墙上一幅风景画上。画中的小溪潺潺流动，树叶轻轻摇曳——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一个动态的景象。
“很神奇，不是吗？”寻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这是我家乡的景色。”
“你的家乡？”沈清辞转头看他，“不在这个世界？”
寻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那是个很远的地方，远到我已经快要记不清它的样子了。”
他为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茶香清雅，闻起来令人心安。
“现在，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寻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承直截了当地问：“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寻轻轻吹了吹茶杯上升腾的热气：“找到你们的‘幸福终点’。这是系统给你们的任务，也是唯一的出路。”
“什么是‘幸福终点’？”林蔓急切地问。
“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寻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是你们内心最深处渴望的东西。可能是团聚，可能是原谅，可能是成就...只有找到它，你们才能离开。”
苏芮冷冷地插话：“听起来像个陷阱。把自己的内心赤裸裸地展现给这个世界？”
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取决于你们如何看待它。无限回廊的每一个世界都是一场试炼，而《颠倒世界》考验的，是你们面对自己真实欲望的能力。”
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扶住墙壁，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整个房间扭曲了一下，墙壁上的风景画中的溪流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沈小姐？”寻立刻起身，关切地走近，“你还好吗？”
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沈清辞站稳身体，敏锐地注意到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不是关切，更像是...期待？
“我没事。”她平静地说，松开扶着墙壁的手。
寻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然后缓缓点头：“可能是初来乍到的不适应。这个世界对敏感的人影响更大。”
沈清辞没有错过他话语中那若有若无的暗示。敏感的人？她想起自己在美术馆中展现出的观察力，想起自己对空间和规则的敏锐感知。这个“寻”，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说你是这里的守护者，”沈清辞直视着他的眼睛，“守护的是什么？”
寻迎上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守护像你们这样的访客，不被自己的内心吞噬。”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外界的威胁，而是你们自己。”
他的话在温暖的房间里投下一道冰冷的阴影。林蔓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陆承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苏芮推眼镜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举个例子？”沈清辞追问。
寻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上周，我遇到一位访客。他内心深处渴望被所有人喜爱。在这个世界，他的这个愿望被扭曲地实现了——他遇到的所有人都疯狂地‘爱’他，跟踪他，争夺他，最后...”他轻轻放下茶杯，“他被自己的崇拜者撕成了碎片。”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那幅画中的溪流还在潺潺流动。
“所以，”寻总结道，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身上，“在这个世界，你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你们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而我，可以帮助你们识别和控制这些渴望，安全地找到‘幸福终点’。”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他的解释无懈可击，他的庇护所温暖安全。一切都完美得令人不安。
沈清辞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她的目光越过杯沿，仔细观察着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为什么帮助我们？”她轻声问，“在这个世界做‘守护者’，对你有什么好处？”
寻笑了，那笑容深邃得如同他眼中的星空：“也许是因为，看着一个个灵魂在自己的欲望中沉沦或升华，是这永恒时光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却让沈清辞心中的警铃大作。
永恒时光？乐趣？
这个自称“寻”的男人，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得多。而他对自己那份若有若无的特殊关注，更是让她警惕。
就在这时，客厅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窗外趴着一个面目扭曲的人形生物，它的脸上布满惊恐，双手疯狂地拍打着玻璃。
“又来了。”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的动作依然优雅，“一个迷失在自己恐惧中的可怜人。抱歉，失陪一下。”
他走向窗户，手指在玻璃上轻轻一点，那个恐怖的生物就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他...他是什么？”林蔓颤抖着问。
“一个警告。”寻转过身，表情严肃，“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那就是下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一次，其中的意味更加复杂。
“特别是你，沈小姐，”他的声音轻柔得像一个预言，“你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丰富。在这个世界，那既是你最大的优势，也是最致命的危险。”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