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同盟与猜忌
穹顶玻璃上那晃动吊影的视觉冲击,远超地面上的人形油画。
因为它意味着威胁不再局限于二维的画布,而是充斥于整个三维空间,无处不在。
“在上面!它在上面!”黄毛指着穹顶,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紧紧靠向墙壁,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那来自头顶的死亡凝视。强光手电的光柱慌乱地扫过穹顶,那裂痕和吊影在光影变幻中显得更加狰狞。
“冷静!都冷静!”陆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张开双臂,像护住鸡雏的母鸡,将几个几乎要瘫软的人挡在身后,“它现在只是在那里,并没有攻击我们!”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掉下来?!”眼镜男崩溃地大喊,“我们都会死!都会像那个人一样变成画!”
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几乎要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沈清辞强迫自己移开盯着穹顶的视线,大脑飞速运转。吊影的出现,是警告?还是“伪画者”力量增强的表现?它和《盛宴》画作中的吊死鬼影,显然是同源的存在。
“时间不多了。”她低声对身旁的陆承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那个储藏室,是关键。”
陆承重重点头,他也认同黑衣男人的提示绝非无的放矢。他转向慌乱的人群,试图重新凝聚力量:“大家听我说!穹顶的异常更说明我们必须尽快完成任务!呆在这里不动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需要分工合作!”
“合作?跟谁合作?跟你吗?还是跟那个鬼一样的家伙?”黄毛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充满敌意地瞪着陆承和沈清辞,“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那个穿黑衣服的为什么只跟你们说话?”
猜忌如同毒蛇,骤然亮出了毒牙。
一时间,剩下的玩家们看向沈清辞和陆承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和审视。在极端环境下,任何与众不同都可能被视为异类。
“你胡说什么!”陆承眉头紧锁,厉声喝道,“我和大家一样都是被拉进来的!”
“那他为什么只提示你们?”那个爱哭的女孩(之前的大学生低声叫她“小雅”)也怯生生地开口,眼神闪烁。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任何情绪化的反驳都只会加剧分裂。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黄毛身上,语气清晰而冷静:“因为他出现时,正好站在我旁边。如果他站在你旁边,他同样会对你说话。这不是联盟,只是巧合。”
她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怀疑彼此没有任何意义。规则要求我们找出‘伪画者’,这意味着我们十二个人理论上都是‘寻找者’。内耗只会让我们更快地变成‘藏品’。”
她的冷静和逻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一些人眼中的怀疑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
“那……那你说怎么办?”眼镜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们需要尝试所有可能。”沈清辞指向那扇储藏室的门,“那扇门是目前唯一的、尚未探索的异常点。我们需要打开它。”
“怎么打开?我们都试过了,锁死的!”保安没好气地说。
“也许……钥匙就在这个展厅里?”之前那个注意到画作动静的时尚女郎(她自称叫苏芮)突然开口,她似乎恢复了一些镇定,“很多美术馆会把备用钥匙放在隐蔽但员工知道的地方。”
这个思路让众人眼前一亮。
“对!找钥匙!”
“分头找!快!”
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了猜忌,人们开始借着微弱的光线,在服务台、花盆底部、装饰品背后摸索起来。
沈清辞却没有动,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幅《盛宴》。钥匙,会那么简单吗?在一个超自然的死亡游戏里,用现实世界的逻辑去寻找一把物理钥匙?
她更倾向于认为,需要满足某种“条件”。
陆承组织着搜索,同时警惕地关注着穹顶和周围画作的动静。小雅和那个叫林哥的大学生(全名林枫)紧紧跟在他身边,显然将他视为了保护者。
黄毛虽然不情愿,但也开始在附近翻找,嘴里不停咒骂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没有!哪里都没有!”
“服务台抽屉是空的!”
“这边也没有!”
希望的小火苗再次被扑灭,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林枫突然指着展厅一侧墙壁上的一幅小型肖像画:“你们看……那幅画,是不是变了?”
手电光立刻聚焦过去。
那幅画原本画的是一位端庄的贵族少女。然而此刻,画中少女的脖颈上,竟然多了一道清晰的、紫黑色的勒痕!她的眼睛也不再是看向前方,而是微微向上翻,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毒,死死地盯着……穹顶上那个吊影的方向!
“嘶……”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画作,在回应穹顶的异常!
“它……它们在互动!”苏芮的声音带着颤音,“这个展厅里所有的画,可能都是活的!”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如果每一幅画都可能变成杀人的陷阱……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黄毛尖叫一声,猛地冲向展厅另一头的大门,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撞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砰!砰!砰!”沉重的撞门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徒劳而绝望。
突然,撞门声戛然而止。
黄毛的动作僵住了,他保持着撞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了?”离他稍近的保安试探着问。
黄毛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眼球凸出,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他的胸口,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了一片油彩——正是那幅《盛宴》背景中,暗红色帷幔的颜色!
那油彩如同拥有生命的菌毯,正沿着他的衣服迅速蔓延!
“救……救我……”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没有人敢上前。
油彩蔓延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覆盖了他的大半身躯。他的皮肤开始失去质感,变得平滑,反射出油亮的光泽。他的身体轮廓也开始模糊,像是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细节,重新绘制。
短短十几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幅靠在门上的、色彩浓重的人形“帷幔”油画!
又一个人……死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死亡的规则再次被验证,而且更加诡异——他甚至没有触犯任何明确的禁忌,只是试图暴力离开,就被“同化”成了画作的一部分。
“不能……不能试图强行离开……”眼镜男瘫软在地,喃喃自语。
恐惧的冰水浇遍了每个人的全身。
沈清辞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死亡的压迫感如此真实,几乎让她窒息。她看向那扇储藏室的门,难道那里真的是唯一的生路?可钥匙在哪里?条件是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第二次死亡震慑得心神俱裂之时——
“嗒…嗒…嗒…”
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再次从黑暗中响起。
黑衣男人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在惨白光晕的边缘。他看都没看那幅新形成的“帷幔”油画,目光径直落在沈清辞苍白的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
“恐惧会蒙蔽双眼。”
他的声音低沉,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但有时候,答案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想想看,‘伪画者’最擅长什么?”
“是模仿,是隐藏。”
“而隐藏最深的秘密,往往需要……”
他的话语微微停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地面上那幅最初形成的、蜷缩的人形油画。
“……用‘真实’去照亮。”
说完,他如同前两次一样,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身影被黑暗无声吞没。
留下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入了沈清辞混乱的脑海。
真实……去照亮……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地面上那幅蜷缩的“人形油画”,又猛地转向那幅散发着幽光的《盛宴》。
一个大胆到令人战栗的猜想,在她心中骤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