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远接过高德明递来的那份“调查报告”,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猫腻。什么“隐世中医大家”,什么“失传古方秘籍”,编得有鼻子有眼,就差给许念的爹立个传了。
他抬头看了高德明一眼,后者正挤眉弄眼,一脸“快夸我机智”的表情。
周牧远没说话,只是把报告折好,放进口袋。
“老周,怎么样?我这事办得地道吧?”高德明凑过来,压低声音邀功,“秦老头那边我已经搞定了,他现在宝贝许医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口一个‘名门之后’。这下,‘查无此人’这事就算翻篇了!”
“办得不错。”周牧远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高德明嘿嘿一笑:“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周牧远没再理他,转身走向实验帐篷。高德明这番自作聪明的举动,虽然过程离谱,但结果却歪打正着。秦刚信了,总司令部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一个“家学渊源、不入俗世”的理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至少在明面上,许念的身份,被高德明这个大嘴巴用一种滑稽的方式给“补全”了。
但周牧远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许念的秘密,远比一个“隐世高人”的女儿要复杂得多。
他走进帐篷,许念正低头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将手里的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的‘个人情况说明’,我想,你可能需要。”
周牧远接过来,上面用清秀的字迹,详细地解释了她的身世和医术来源,理由和高德明编的那个版本大同小异,只是更朴实,更经得起推敲。
他看着这份“坦白书”,又看了看许念坦然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分担压力,填补他当初那个谎言留下的漏洞。
“辛苦了。”他把那份说明收好,声音放缓了些,“高德明已经帮你编了个更离谱的,秦老信了。”
许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这事高德明干得出来。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回头让他请你吃饭。”周牧远说。
两人相视一笑,帐篷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高德明一脸煞白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士兵。
“老周!不好了!”高德明声音都打着颤,“猴……猴子出事了!”
实验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扑面而来。
临时搭建的观察室里,秦刚和陈教授脸色铁青地盯着隔离笼。笼子里的猴子已经死了,尸体蜷缩成一团,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部分区域甚至有焦黑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秦刚的声音嘶哑,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启明’的剂量我已经计算到了最低,理论上不可能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
“不……不是‘启明’的问题。”一个负责记录数据的年轻专家颤抖着声音,指着旁边的数据监测表,“注射‘启明’之前,它的生命体征就已经开始急剧下降了。体温异常升高,心率紊乱,细胞组织出现了大面积的坏死和溶解……”
许念走上前,仔细查看数据图谱,又透过隔离窗观察着猴子的尸体。
周牧远站在她身后,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不是‘塞壬’病毒。”许念的语气异常肯定,她指着图谱上一条陡然拔高的曲线,“‘塞壬’是通过破坏神经细胞来瓦解生命体,过程虽然快,但不会造成这么直接的物理性损伤。这只猴子……它像是被从内部活活‘烧’死的。”
“烧死的?”高德明听得毛骨悚然,“什么玩意儿这么霸道?”
“是稳定剂。”许念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之前的推测,可能错了。或者说,只对了一半。”
她看向秦刚:“秦老师,汉斯说,稳定剂的作用是让‘塞壬’病毒在常温下保持活性。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一种保护剂,一种载体。”
秦刚点头:“难道不是吗?”
“是,但不全是。”许念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如果它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呢?一种比‘塞壬’更直接、更致命的武器?”
帐篷里一片死寂。
“什么意思?”周牧远追问。
“汉斯的傲慢,让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许念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为什么要把稳定剂和病毒原液分开存放?如果只是为了保持活性,混合在一起不是更方便吗?除非……这两种东西,本身就不能长时间待在一起。”
秦刚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病毒和稳定剂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互抑制的关系?它们只有在进入生命体,在特定的环境下,才会结合成真正的‘塞壬’武器?”
“对!”许念重重点头,“稳定剂,可能是一种高能量的活化剂。它单独存在时,性质极不稳定,会疯狂地掠夺周围一切有机物的能量,造成我们看到的这种‘燃烧’效果。而‘塞壬’病毒里有一种特殊的蛋白质,可以暂时抑制它的活性,让它变得温和。所以汉斯才敢把它注射进自己体内,因为他体内有病毒抗体,可以分解‘塞壬’,却无法消除稳定剂。”
这番推论,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双重陷阱!
德国人不仅制造了病毒,还制造了一个更恐怖的“活化剂”。他们给你的,根本不是一颗完整的炸弹,而是两个分开的、随时都可能自爆的零件。无论你先研究哪个,都会掉进坑里。
“他娘的!”高德明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帮杂碎,心眼比针尖还毒!”
“那现在怎么办?”刘主任慌了神,“这‘启明’……是不是没用了?”
“不,它更有用了。”许念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引信’。‘启明’能够破坏稳定剂的结构,这就够了。只要能在稳定剂造成大面积破坏前解除它的活性,剩下的‘塞壬’病毒,不过是一群没有了指挥官的散兵游勇,我们的免疫系统和后续药物,足以对付它们。”
危机,再次变成了转机。
“可是……这只猴子……”陈教授指着笼子,心有余悸。
“剂量和时机的问题。”许念看向周牧远,“我需要更多的实验体,至少三组。一组只注射稳定剂,观察纯粹的破坏过程。一组先注射病毒,再注射稳定剂,模拟真实的感染。最后一组,在感染后,分不同时间段注射‘启明’,找到最佳的治疗窗口。”
周牧远没有丝毫犹豫:“好。”
他转身对高德明说:“再去抓。这次,多抓几只。”
看着周牧远和高德明再次带人离开,秦刚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许念的肩膀,眼神复杂。
“丫头,我收回之前的话。”他由衷地说,“你不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你是在悬崖上……造桥。”